十三
吃过早饭，妈妈就带着小八戒去找那个法师。在镇东头，有个大院子，法师就住在那儿。
小八戒和他娘在门外喊了喊，只听见里面传出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门没上，自己进来吧！”于是，他们推门而入。
屋子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放着几个香炉，两旁插着几支大蜡烛，还摆着几个碗，碗下面压着一叠的纸符，整个屋子烟雾缭绕。法师盘坐在一个蒲团上，黝黑的皮肤，瘦削的脸，鹰钩鼻子，薄薄的嘴唇，两撇鼠须，下巴还挂着几根长须，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帽子，双手合十，口中正念念有词。
小八戒和他娘悄悄地站在一旁等待。
过了一会儿，那个法师突然张开眼，把右手一翻，喊了一声：“去！”，只见一团火焰从他的掌心射了出去，飞向蜡烛。当靠近蜡烛时，蜡烛“呼！”的一声燃了起来。如此几次，便把所有的蜡烛都点燃了。
接着，他又把双手往胸前一抱，叫声“来！”，摆在桌上最中间的那个碗就朝他飞了过来。刚到半空，他用手一指，说声“定！”，那个碗晃了晃，便停在了半空。
他又念叨了几句，便站起身从桌上拿起一支竹剑，将左手的食指和中指贴在剑身上，从剑脚处慢慢抹出去。然后，吸了口酒，“噗！”的一声喷到剑身上，顺手抓起一张符粘在上面。然后，他执着剑一边绕圈子，一边念叨着。突然，他把袖子一抖，双手往上一扬，喝声：“神龙去也！”手中的那把剑便不见了踪影，而空中却多了一条白色的飞龙。
那条飞龙绕着悬在空中的那个碗上下翻飞，左右盘旋。法师便跳回蒲团上，仍旧双手合十，双眼紧闭，上下嘴皮不停地翕动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突然，空中的那个碗烧了起来，火焰蹿到飞龙的身上，飞龙立刻变得通红。
他猛地大喝一声：“收！”那条飞龙立刻化成一道青烟飞到他面前。他伸手一接，青烟不见了，手中多了一支竹剑。
小八戒和他娘看得目瞪口呆，他对那个法师佩服得五体投地，并肃然起敬。
法师收了剑，缓缓踱过来。他看了高夫人一眼，又把目光移向小八戒，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面无表情地问道：“他就是你儿子！”
“是的，是的，他就是我儿子，叫天篷，也叫小八戒。”高夫人诚惶诚恐道。
“什么？小八戒？你叫小八戒？”法师翻了翻三角眼，口气中带着轻蔑。
“对，我叫小八戒，人家都这么叫我。”小八戒毕恭毕敬地回答。
“到我这里学本事可不许叫苦，否则，趁早回去！”
“我不怕苦！我不怕苦！”小八戒连连保证。
“那好吧！先交五两银子，剩下的下个月交清。”
高夫人急忙把银子递上前去。法师拿在手里掂了掂，就放进了袋里。
吃过晚饭，法师让小八戒给他打洗澡水，又让他搓背，还让他烧茶。小八戒在家没干过这些活，因此做起来手忙脚乱的，而且被烟火熏得满脸乌黑，像只烤猪。晚上，法师竟让他睡柴房。
一连几天，他不是烧火煮饭，挑水劈柴，就是给那个法师端茶送水，捶背搓脚。他累得要命，白天干活都会打盹。那个法师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偶尔到外边走走之外，就一天到晚躲在屋子里捣弄一些瓶瓶罐罐。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把小八戒支开，不许他靠近，显得非常神秘。
这天，高夫人来看望儿子。刚一见到蓬头垢面的儿子，她不禁吓了一跳，几乎认不出小八戒了。当她了解到那个法师只让儿子干活却不教他本事后，肺都快气炸了。于是，拉着小八戒怒气冲冲地去找法师。
“我交钱给你，不是让你作践我儿子的！”她冲着那个法师声色俱厉道。
法师有些惊慌，连忙辩解：“我这不是在磨炼他的毅力吗？好了！从明天开始就教他本事。”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我就再信你一回。如果再这样作践我儿子，我跟你没完！”高夫人铁青着脸怒道。
然后，她掏出手帕擦了擦小八戒的脸。
第二天，那个法师就教小八戒背口诀。他叽里咕噜了一阵子，可小八戒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你这头小蠢猪！我再说一遍。”他狠狠地揪起小八戒的耳朵，把嘴凑上前去，仍旧叽里咕噜了一遍，小八戒还是一个字也没听清。
“听清了吗？”他瞪着三角眼喝问道。
“我……我……听清了……”小八戒怯怯地回答。
“好，说一遍给我听。”法师摸着两撇老鼠须，把身子靠到椅背上。
“这……这……叽……叽……咕……咕……”小八戒硬着头皮胡诌。
“啪！”法师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无可救药的蠢猪！我非把你的耳朵揪下来不可。”他一边骂着，一边狠命地揪着小八戒的耳朵往外扯。小八戒疼得直咧嘴，半边脑袋“哄哄”作响。
折腾够了，法师就一屁股落在太师椅上直喘粗气。小八戒捂着发疼的耳朵垂着头站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
法师的三角眼一阵乱转，忽然贼笑了起来。
“你过来！我慢慢说给你听，你可要用心记哟！”他朝小八戒招了招手。小八戒怯怯地靠上前去。
“记住了，这样说：天地无主，娘偷汉子；爹是王八，嘁嘁喳喳；十八祖宗，全是龟工……”
“天地无主，娘偷汉子……不对！这不是口诀。”小八戒一听不对劲，马上叫了起来。
“什么不对！这是谐音，懂吗？口诀不是这个意思，说得慢了才变成这样，说快了就成了口诀。你以为口诀都像圣人书上的话，正儿八经的？那还能降妖捉鬼吗？念吧！念熟了就习惯了。”他一本正经地教训道。
“是！天地无主，娘偷汉子；爹是王八，嘁嘁喳喳；十八祖宗，全是龟工……”小八戒越念越觉得别扭。他一边念一边暗暗地骂：“你他娘的才偷汉子，你爹才去拉皮条，你祖宗十八代都是王八！”
过了一会儿，那个法师让小八戒念一遍给他听。小八戒念了一遍，他一边念一边在心里说：“我全当是骂你好了！”
法师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道：“去吧！今天之内一定要把它背熟了。”
小八戒退了出去，法师捧腹大笑。
过了几天，镇西头有一户人家来请法师去捉鬼。法师收拾好法具，就带着小八戒到了那户人家家里。
那户人家说，近一段日子每到夜半时分，他家阁楼上总传来小孩的啼哭声。可每次爬上去看，却总是看不到什么，因此，他们怀疑家里闹鬼了。
法师爬上去瞧了瞧，下来对户主说，那上面冤气太重，有个冤死鬼常来那儿找人索魂。户主一听，吓得魂不附体，连忙乞求法师把那个冤死鬼给捉了。
“这个鬼冤气太重，不好对付啊！”他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只要能把鬼捉了，银子好说。”那个户主连连作揖。
“那我就试试吧！”法师窃喜。
于是，他把户主请出屋去，让小八戒在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然后他就关上门开始做准备。
他把一小撮头发丝塞到一个瓶子里摇了摇，然后用夹子取出，一根一根的挂在梁上，有的还打上结。接着，他用打火石一点，头发丝立刻冒出一条白烟。白烟顺着头发丝往上蹿，好像一条白龙向上升腾。烧到顶端后，又从联结处沿另一根往下烧，那股白烟就跟着往下钻。这样忽上忽下，看起来就像一条白龙在上下翻飞。烧到一半时，大概是沾了不同的药粉，烧出来的烟雾成了红色的了，看起来就像白龙变成了火龙。头发的另一端系在他的手上，最后当火烧到他的手上时，那股白烟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飞回了他手中。
小八戒趴在门缝上看得一清二楚。“啊！原来是这样！这个骗子！”他又惊又气。
接着，法师又重新布置了一番。他还把一股极细的蚕丝挂到横梁上，一端系在碗上，一端系在自己手上。他的手一拉，那个碗就飞了起来，吊在空中。他还在自己的袖子内藏了一些东西。小八戒还看到那把竹剑居然能缩能伸。
法师把一切布置妥当后，就让小八戒看着屋子，不许任何人进来，自己便去找户主谈酬金的事了。
等他走了，小八戒急忙溜进屋里。他打开那个箱子，取出那些瓶子，卷了根纸棍插进其中的一个搅了搅，抽出来用打火石一点，“呼！”的一声，一团火焰腾空而起，他吓了一跳。接着，他又分别试了其他几种药粉和药水，发现有的在空中甩一甩就会着火，而且是蓝色的火苗；有的烧起来不见火焰，只冒白烟；有的会突然喷出无数的火星。
“原来靠的就是这些，哼！”想到自己被当猴耍，一股怒气直冲他的脑门。
“哼！我也耍耍你，看你今后还敢不敢再骗人！”他眼珠子一转，想出了个惩治法师的办法。
他把系在碗上的蚕丝挂在另一根梁上，把头发丝全部取下醮上另一种药粉再挂上去，而且还把它们都系在一起。另外，还在碗里添了许多烧起来会喷射火焰的那种药粉……
子夜时分，阁楼上果然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法师开始作法，户主和小八戒站在一旁观看。
法师念完咒后，就开始作法。当他用“弹射”出去的火焰（也是沿着细线烧过去的）把蜡烛点燃后，就去拉碗。“咣！”那个碗从桌上飞了起来，却撞在了他的头上。
“哎哟！”他吓了一跳，急忙把碗抓稳。小八戒连忙捂住嘴——他怕笑出声来。那个户主皱了一下眉头。
法师心慌意乱地抓起那把竹剑，装模作样地舞了一阵后，就去点燃发丝。
“哧——啪！”他还没来得及把竹剑藏到袖子里，那些头发丝突然一起烧了起来，洒落下一团团小火焰。这些火焰几乎都落到了他身上，顿时，他身上的那件道袍烧了起来。
他急忙伸手去拍。这时，又听见“轰！”的一声响，他头上的那个碗突然炸开，一团烈焰把他的整个头和脸都吞没了。
“啊——！”他惨叫一声，当即倒在地上滚了起来。滚了几圈后，又爬起来往外跑。
“喵——”
从阁楼上窜下一只猫。
“啊——！原来是只猫在作祟。”那个户主惊叫了起来，并恍然大悟。
小八戒追了出去。
法师跳到了一条臭水沟里，身体没在水里，脑袋露在上面。头发烧光了，脸烧黑了，嘴唇烧裂了，翻着白眼直直地瞪着天空……
第二天一大早，小八戒就打个包裹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