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解“十三五”中国经济改革与发展
- 蔡昉 李扬
- 3018字
- 2025-02-21 23:50:05
第一篇 改革与发展理念
供给侧因素供给侧施策
一 认识减速:这次不一样
中国经济在减速,世界经济也在减速,我们将它称为新常态,其他国家将它称为新平庸。我国经济和世界经济在发生同样的现象,但是可能发生的原因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是中国是在一个发展阶段变化的情况下,潜在增长率在下降。从2011年开始,劳动年龄人口在减少,从2017年开始,中国的经济活动人口也会开始减少。这意味着我们的劳动力发生了短缺。劳动力短缺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不仅是劳动力短缺本身,而且有人力资本的下降、生产力的提高速度减缓,以及资本的回报率降低等,所有这些都会导致潜在增长率的下降。
我们做了一个模型,在2010年之前中国的潜在增长率在10%上下(见图1),实际增长率大概也是这个水平。从2011年开始,也就是从“十二五”开始,中国潜在增长率就在下降,“十二五”时期平均为7.6%,我们也知道实际增长速度实现了7.8%。在“十三五”时期,潜在增长率会进一步下降到6.2%,这是在没有其他变化的情况下,我们的供给侧可能保证的增长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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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1979~2020年潜在增长率情况
如何判断这个问题?除了潜在增长率,还有实际增长率,实际增长率减去潜在增长率,是增长率的缺口。我国至少发生过四次比较大的实际增长率低于潜在增长率的情形,也就是负的增长率缺口。分别是1981年、1990年、1999年和2009年(见图2),这个时间跨度大约就是所谓朱格拉周期的长度。假设认为中国的潜在增长率还是10%左右的话,就可以看到灰色的线是我们现在发生的增长率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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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 1979~2015年增长率缺口
因此,就会认为我国需求不足导致了实际增长率低于潜在增长率,因此造成增长率缺口,因此我们是在一个新的周期中,因此我们期盼着什么时候见底,什么时候实现V字形的回升。事实上,正如我们所预测的,我们的实际潜在增长率已经降下来了,从10降到了7,又降到了6,用真实的增长率减去潜在的增长率,就会看到保持稳定的曲线,也就是过去这几年减速以后,但是我们的增长率缺口并没有出现,我们没有增长率缺口,也就是说不管我们多么着急,我们有一点是还没有出现明显的周期性失业现象。因此,我们放弃以前那个周期的看法,或许可以改变一下思路,认识供给侧的作用有多重要。
就像过去有很多人包括吴敬琏老师都在说,我们不要过度使用“三驾马车”,要看全要素生产率,如果不是周期现象,那么应该关注的是增长现象。分析增长现象要看生产函数,看哪些因素会影响潜在增长率,有没有进一步提高的空间。如果你认为是周期性的问题,也许你就会去看国民收入的恒等式,去看哪些需求不足,这个需求决定不了,就会用另一种需求加大力度来保证需求。我们曾用生产函数做过一个各种要素对经济增长贡献的模型,这些要素实际上都发生了变化,这是潜在增长率下降的一个原因。因此,总的意思是说我们如果认识到不是周期现象,我们就要放弃“三驾马车”的分析思路,“三驾马车”没有错,但取决于是在分析周期还是在分析经济增长。
各要素增长率贡献情况见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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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 各要素增长率贡献情况
二 刺激不起来的潜在增长率
我介绍一些新的因素,它们会导致潜在增长率下降,这些因素用刺激政策是没有办法改变的。第一是劳动力短缺,过去我们说劳动力负增长,接下来还有新一轮劳动力短缺,从明年(2017年)开始经济活动人口就开始负增长。在这之前劳动年龄人口负增长,但是劳动参与率还在提高,这是人口结构造成的,明年(2017年)开始经济活动人口,也就是实实在在的劳动力是负增长了。劳动力短缺,工资上涨很快,劳动生产率没有相应地跟上,在过去几年里我们工资的增长速度快于劳动生产率的增长速度,导致单位劳动成本迅速上升。
最近也有日本人说我们主要城市的单位劳动成本已经高过日本了,美国也有研究,我们跟美国相差无几,大概他们数据用错了。因为他们从统计年鉴上能够找到的是单位就业,单位就业是有劳动合同甚至享受终身制的那些人的工资水平,实际的工资水平不是这样的,因此我们没有那么严重,但是我们拿中国的单位劳动成本与其他的主要制造业大国相比,无论是德国、日本、韩国还是美国,我们相对的水平都在迅速上升(见图4)。我们目前单位劳动成本没有超过他们,我们还有一定的竞争力,但是正在迅速丧失这种比较优势和竞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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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 2001~2013年中国单位劳动成本相对于德国、日本、韩国、美国的情况
第二是我们的新成长劳动力在减少,这意味着我们人力资本的改善速度也在放慢。什么叫新成长劳动力呢?把各级毕业生和毕业未升学的学生加总起来就是新成长劳动力,新成长劳动力是在减少的过程中。教育结构会不会改善到抵消人数减少的作用呢?其实不能,如果说我们把每年新成长劳动力这些人折算成中国新增长的人力资本总量、受教育年限的话,我们也处在迅速下降中(参见图5)。我们的劳动力数量不够了,我们通常会说用质量来弥补,但是事实上数量不够了,质量也会下降。很多学者包括白重恩都得到了这个研究结果,因为劳动力不再是无限供给的了,因此资本的边际回报率会下降。可以看到中国的资本回报率在迅速下降(见图6),因此你想刺激它,它没有投资的意愿、没有贷款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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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2011~2020年新成长劳动力和新增受教育年限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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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 1978~2013年资本回报率情况
资料来源:白重恩、张琼:《中国的资本回报率及其影响因素分析》,《世界经济》2014年第10期,第3~30页。
最后是全要素生产率,我们知道当要素对经济增长贡献逐渐放慢了以后,会说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提高全要素生产率。而全要素生产率在过去这么多年里主要来自资源重新配置,劳动力从农业转移到非农产业,但是真正从农村转移的劳动力是哪些人呢?是农村初中、高中毕业生,不是从田里转出来的,是从学校里转出来的。这一部分人就是16~19岁的劳动年龄人口,对此我们预测的结果是2014年该值达到了峰值,2015年是负增长,今后将继续负增长。按照这个判断,农村劳动力转移,也就是我们现在有一个指标叫作每年新增的外出农村劳动力,它的增长速度从过去那些年的4%降低到了2014年的1.3%,2015年只有0.3%、0.4%的水平。劳动力不能大规模地重新配置了,生产率提高的空间也就大大减少了,这是我们不能刺激的几个因素。2002~2020年16~19岁农村人口及外出农民工情况见图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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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 2002~2020年16~19岁农村人口及外出农民工情况
三 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红利
在这种情况下,供给侧改革就被提上了日程。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也就是说从经济增长、从生产函数的角度去看看我们能够解决什么。第一,劳动力总量不可能增长了,能够调整的就是劳动参与率,这是一个着眼点。第二,我们未来人口可能还有一点改善的余地,调整生育政策,提高生育水平。第三就是加大教育和培训,培育人力资本。第四还是全要素生产率这些因素,当然我列出了一个户籍制度改革,就可以解决重要的两条,一方面户籍制度改革可以提高农民工的参与率,另一方面可以继续让他们进行资源配置,获得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过去我们强调比较多的是把新型城镇化作为一个需求侧的要点,但是我们更应该看到它在供给侧可能显得更重要。因此,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着眼于劳动参与率、生育率、人力资本、企业成本、全要素生产率,以提高潜在增长率。
2015~2020年我国城镇化率见图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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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 2015~2020年我国城镇化率
中央2015年经济工作会议讲到了,我们不追求V字形的反弹,中国的经济增长会是一个L形的趋势。我们在做模拟的时候也看到了,依次看这几张图,它们分别表示如果没有明显的改革红利的话,我们未来的潜在增长率是什么样的下降趋势。如果按不同的改革假设模拟的话,会看到它越来越像一个L形的曲线,它一定不可能是一个V字形的。2010~2049年中国潜在增长率情况见图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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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9 2010~2049年中国潜在增长率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