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起舞

陈富贵能躲开,牛不意外,因为他早在出手前,便先入为主的把陈富贵当成了一位鱼龙帮隐藏的高手,既然是鱼龙帮的最后底牌,那么就不至于连自己一招都接不下来。

真正让牛吃惊的,是他自刚才冲上去到砸下那一刀,从头到尾,牛都没有从眼前这个少年的动作中捕捉到一丝修炼者的气息。

就只是这一点,就让牛彻底接受不了。

天地之大,修行者无数,但凡是修炼者,不关你是持刀也好、练剑也罢,哪怕是走的拳脚功夫,到头来无非修的都是天道二字,参悟的都是天地间的万千道法,哪怕是有些奇门功法形式上有所不同,但终究也是殊途同归,无一例外

——说的再简单一点,修行者要修行的,就是看透并学会运用天地间的“规则”。

而这些领悟体现在实战中,便是一举一动中体现出的修炼者气息,就像是玄阶高手的护体玄气,比如另一边的战场中虎和肖云华的对决,若是更进一步,日后到了地阶境界,便可御空飞行,有些真正的强者到了地阶巅峰的之后,仅仅是凭着自身的威压,就可以压制住玄阶以下的修行者

正可谓是恐怖如斯……

这是常识,是众人早已默认的修行者中的常识,牛自然早就了然于胸。

但纵然是他身经百战,也是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情况。

就牛的理解来说,现下无非是两种情况

——其一就是这个叫陈富贵的小子根本就没有修炼过,全凭着自身身体能力躲过了他这个玄阶高手的全力一击;

另一种可能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高大,但是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的少年已经成为了天阶的存在,能够完全藏匿起自己的气息修为,至少让玄阶的自己是看不出端倪。

但是牛活了四十来年,经验的丰富和早已成型的认知理念告诉他这都是决不可能的,要是这小子就这么看清楚并且躲开了,那么多修行者卡在玄阶门槛苦苦不得法门,还不如早点投胎去算了,白瞎了这么多年的苦练。

但是另一方面,牛好歹也是玄阶高手,知道修为进阶无比艰难,大道崎岖,众生为蝼蚁,他绝对不相信有人能在这么年轻就能证道天阶,平添三甲寿元。

其实牛不知道的是,天阶往上的境界是或许是有可能做到返老还童,百年之内保持身体最巅峰的阶段,重回少年少女时候的模样,但这种情况显然不是指此刻牛眼前的陈富贵就是了。

此刻,牛陷入了无比的困惑之中,但是纠结了一阵后,多年来大大小小无数场战斗的胜利所带来的自信还是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牛终于是不再犹豫,又一次挥起那把未开锋的大刀,向对面还在观望的少年冲去。

这一次牛却是再没有丝毫保留,直接是使出全力一击,震得周围空气竟是发出了撕裂声!

面对着呼啸而来的劲风,陈富贵不但没有眯上眼睛,反倒是迎着劲风,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着来人的一举一动,意识到牛的速率竟是比之前自己堪堪躲开更快上了一分,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但或许是此刻两人注意力过于紧张,牛和陈富贵都没有发觉,一瞬间这位高大少年的眼底竟是有一丝赤金色光芒闪过,转瞬即逝。

就在这一瞬间,陈富贵看到了之前自己从未见到过着场景。

虽然确实就只有一瞬,但是在陈富贵感觉之中,这一瞬间仿佛便是永恒

——一切都静止了下来,不论是天上倾泻而下的雨滴,还是脚下遍地淌水的青石板路,甚至是对面牛身上甲衣所反映出的明亮月色,都定格在了一瞬间。

就像仙人掐断了时间的长河,然后提笔作了一幅黑白的画卷。

陈富贵的视线穿透雨帘,看到的不仅是眼前仿若定格的画面,他的双眼在那一瞬间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他看到了天地间蒸腾的水汽,也看到了牛体内气息运转的方向,看到天地之间一片清明之中,牛的身旁出现了一圈无形的气场,仿若旋涡一般,围绕着这位玄阶高手周身缓缓转动。

陈富贵不知道自己在那一瞬间看到的这些究竟是什么,这是他十四年来从未见过的风景,但又觉得似乎很熟悉,在许久之前便见过类似的场景,识海之中瞬间闪过许多画面,但又捕捉不住,白驹过隙般一闪即逝,再无半点痕迹。

虽然牛身处其中,但自己却是毫不知情,仿佛陈富贵眼中的一切从发生。

之间牛闪身而过,竟又是一刀挥空,这位十三坞坊排的上号的堂主这次甚至都没有看清楚眼前少年的动向,闪神之间那少年又是侧过身去,只听到玄铁大刀重重砸到石板上的巨大声响和脚下传来的剧烈震荡,告诉牛眼前的一切确实发生了。

牛赶紧提刀而起,又是朝着身旁那高大身影抡了过去。

陈富贵根本就不会打架,全凭着过人的眼力和堪称恐怖的身体素质躲开了牛势大力沉的攻击。

而牛更是极为老辣,竟是在两招之内就明白眼前这个古怪少年绝无可能是什么天阶高手,甚至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在牛看来,只怕是久不出世的体修世家培养出的年轻天才,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好的身体根基,加上不知道修炼了什么古怪法门让人探查不得,这才有了先前的情况。

想到这里,又是三招已过,牛见到陈富贵只是毫无章法地狼狈落逃,心中更加安定,但也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

——哪里来的雏儿,差点坏了自己的大事!

牛大喝一声,身形动作竟是又快上了几分,黑铁大刀上下翻飞。

陈富贵见状也是心中一紧,一张平日里无忧无虑的浓眉大脸此刻挂满了狼狈的神情,身体却在一舒一缓之中躲过了那百斤重器所带起的浩大声势,粗布麻衣挥动之间卷起了阵阵雨势,若不是一旁凶神恶煞伺机而动的牛,但看身形仿佛是哪位一位刚劲的舞者在雨中奋力起舞,平日里看似高大笨重的身体此时却完全处于陈富贵的掌控之下,身姿矫健,翩若惊龙。

就像之前方苞说的那样,一般的体力劳动对陈富贵来说根本就毫无意义,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只是以为少年身高力长而已,但朝夕相处的余添很清楚自己身边这个傻大个儿的气力可谓算的上是举世无双了,余添甚至怀疑就算是武叔亲自出手,在不动用自身修为的情况下也不会在气力上胜过陈富贵,但这股莫名的气力让余添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因此也嘱咐陈富贵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展现出全部的身体实力,陈富贵一向很听余添的话,因此这么多年来,也是只有武叔看出了一点端倪,但也从未向外人提起过。

但也正是因此,从来没有人知道陈富贵蛮力的巅峰到底在哪里,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值此生死关头,陈富贵自然是不能藏拙,陈富贵知道这把百斤大刀挥舞起来,绝不是自己能够靠蛮力止得住的,不下千斤的玄铁刀身砸下来,绝不是肉体凡胎所能承受的,因此陈富贵也只是躲闪,用尽全身力气躲闪开牛的每一次攻势。

而且最重要的是,陈富贵不会打架。

更要命的是,牛也看出了这一点,于是更加肆无忌惮。

于是大雨之中,两道高大身影交错闪现,一攻一闪,动作之快渐渐脱离了肉眼所能捕捉到的极限,已然变成两道虚影闪烁,只能从真散开来的漫天雨珠判断得出两人动作之快之猛,激烈程度甚是惊人。

但是这种境况没有持续多久,两人的身形逐渐慢了下来。

这种程度的体力拼搏极其消耗体力,哪怕是善战的牛也渐渐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他也逐渐感觉到这位极力躲闪的少年喘息声逐渐粗重了起来,显然也是有些吃不消。

牛有些郁闷,他此刻有任务在身,却是被一个毫无生死搏斗经验的少年郎拦下了许久,若是就这么被耽搁下去,哪怕知道燕坊主准备了多条后手,牛也开始担心今夜过后燕双飞无情的责罚,自己这位帮主平日里看起来平易近人,但是牛绝不想去面对燕双飞的怒火,他知道那几年入主城西时有不少犹豫之人直接是消失在了这偌大的青苍城中,而第二天的燕双飞仍是一副没精打采地喝着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牛大吵小闹一路走来二十多年,还真没见过陈富贵这样的对手。

两高手过招,境界高下之差又如鸿沟,高上一级便是呈现碾压之势,鲜有以下克上的情况出现,就比如虎虽然比玄阶低级的牛高上一级,但若是正面相搏杀,牛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撑不过去就要被当场击杀;

就算是同级别的修行者过招,也极少出现僵持之势,刀剑无眼,只要一方持有优势,这种优势便会在之后的百招之内无限扩大,然后便是集溪成海,决断出胜负之分,生死之别。

但是现下却是另一种情况,眼前的少年竟是毫不还手,每一次躲开自己的攻势都显得极为狼狈,但却是每次都能在毫厘之间躲开,好像是完全看穿了自己的招式,像条泥鳅一样在这把玄铁大刀之间滑来滑去,让牛有力使不出来,像砍在了棉花上一样。

终于,牛横劈一刀,陈富贵见势向后掠去,刀身几乎擦着身前的麻衣而过,带起的雨水和劲风让陈富贵的脸有些生疼。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牛和陈富贵都穿着粗气,不约而同想到了一起。

得尽快斩杀此子,然后去支援坊主才行。牛心中暗暗想到。

陈富贵不知道武叔已经和燕双飞对峙上了,他更担心还在昏迷之中的余添的情况。

正当两人思索之时,北侧却突然传来一阵爆鸣声,轰的一声响彻整个青苍城北,

牛只是觉得耳朵被震得发麻,但一旁的陈富贵听得真切

——爆鸣声中,隐隐似有鸟吟之声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