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盒里的汇款单存根正在发烫。
我数着存根边沿的锯齿,月光从防盗网钻进来,在数字上切割出银蓝的伤痕。三百、五百、七百,这些数字在深夜里会变成翅膀的形状,轻轻掠过六个妹妹的梦境。五斗橱突然发出响动,我迅速合上铁盒,却看见四妹光着脚溜向厨房。
消毒水的气味在凌晨三点格外刺鼻。四妹蹲在冰箱前翻找的身影像只受伤的鹤,她肩胛骨从睡衣里支棱出来,让我想起去年台风天折断的晾衣架。当她把过期酸奶往嘴里挤时,我摸到了枕头下的夜校课本——书页里夹着给二妹准备的成人高考报名表。
清晨的争吵来得比防疫广播更早。母亲抱着浑身滚烫的弟弟撞开卫生间门时,二妹正在往毛衣上缝仿冒的卡通徽章。她的针尖在空气里划出银线,“又不是我传染的!“这话让镜面上的水雾都凝结成冰碴。
我翻出体温计的动作惊醒了五妹。她书包里掉出的男式校服像块烧红的炭,瞬间点燃了母亲的怒火。“作死啊!“搪瓷杯砸在门框上的声响中,五妹突然发出幼猫般的尖叫——那是她七岁后就不曾有过的声音。
防疫车红蓝交错的灯光切开雨幕时,六妹正踮脚够柜顶的玻璃瓶。槐花香气从瓶口裂缝渗出,和84消毒液的味道绞成诡异的丝线。二妹突然冲进来抢过瓶子,她沾着毛线碎屑的手指在发抖,那些写给未来自己的信笺雪花般飘落,唯独她的信封里掉出一片干枯的紫荆花瓣。
深夜的急诊室走廊像条荧光流淌的河。我抱着输液瓶看二妹给弟弟搓手心,她指甲上的紫色已经褪成灰烬,掌纹里还嵌着缝毛衣留下的红痕。当护士喊家属抽血时,她突然把我推向防火门:“你还要考会计证。“这句话混着消毒酒精的味道,让我想起她去年偷偷烧掉的三姐退学通知书。
雨滴在玻璃窗上织出细密的网。五妹蜷缩在候诊椅里睡着了,男式校服盖在她身上像面破碎的旗。二妹的验血单飘到我脚边,O型血三个字在冷光下微微发颤。缴费处队伍末端,我看见她正把毛线袜里的硬币倒进塑料盘,那些攒着买指甲油的钢镚,此刻正叮叮当当地滚向收费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