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小结

现有的研究基本上认同实验室实验研究具有内部有效性，尽管在外部有效性方面存在争议，但正如Guala (1999)所指出的，假如我们把实验室实验视为连接理论和现实的桥梁，那么外部有效性问题就没有人们所想的那么重要。换句话说，即便实验设计等方面的原因导致实验室实验在外部有效性方面相比其他方法更弱，但这也不妨碍我们采用实验室实验来研究经济学问题。实地实验的兴起实际上弥补了实验室实验的外部有效性的不足，但就实地实验和实验室实验的对比来说，如Falk和Heckman (2009)、Croson和Gächter (2010)以及Al-Ubaydli和List (2013)等所认为的，两者各有优缺点，可以形成互补。Al-Ubaydli和List (2013)承认，实验室实验在发现数据的定性信息方面更优，而实地实验在发现数据的数量信息方面更好。当然，这也隐含地坚持了Levitt和List (2009)的观点，即实地实验在外部有效性方面优于实验室实验。不过，实验室实验的外部有效性也可以通过改进相应的理论基础来提高，如Loewenstein (1999)所指出的，关于实验室实验的争议产生的原因在于很多研究是基于主流范式来进行理论证伪的，如果实验坚持行为经济学的理论基础，那么内部有效性和外部有效性都会提高。

当然，实验室实验还可能存在另一个潜在的问题。实验室实验要求很强的可控性，这就要求去除现实社会的复杂表象，通过对制度和环境的刻画在实验室中呈现出一个最简洁、真实的经济系统。但也正是这种控制性导致一些经济学家对实验室实验存在怀疑。如Rubinstein (2001)指出的，即便实验方法是一个好的研究方法，但还需要保持一份怀疑。这是因为实验研究者并不公开数据生成的细节，也不提供数据生成的证据，因而其所发表的实验结果完全依赖研究者自己提供的数据细节，至于这些数据细节是否真实可靠，其他人无法证实。所以如Rubinstein (2001)所说的，实验研究成果存在监管缺位问题。Rubinstein (2001)还指出了实验室研究的另一个问题，即可复制性。虽然我们强调实验局的重复，但仅仅是实验设计的重复，并不等于整个实验的重复。实际上实验在整体上是不可重复的，因为虽然可以采用一个已有的实验设计，但不可能招募原有实验的被试，也不可能再现原有实验的各种条件。所以，Rubinstein (2001)指出，假如实验室实验不能完全复制，那么相比基于自然数据的研究，实验结果就显得不那么稳健。不过Jones (2007)指出，可复制性并不构成完整地理解实验的先决条件。Binmore和Shaked (2010)则注意到，实验经济学家在解释实验结果时并没有完全做到足够严谨，比如在实验室中所观察到的逆向归纳解可能是不充分的，假如实验结果不能得到更严谨的解释，那么可能影响实验方法的科学性。

的确，对实验室实验来说，尽管从方法论到具体的实验设计都日趋成熟，但在发展的过程中也始终伴随着质疑和争议，这些质疑有些其实是经济学研究所共有的，比如难以在实验室中再现复杂的社会经济系统以及不断变化的人的行为。标准的经济学理论通常假定个体偏好不变，并且通常对个体去社会化，这样一种简洁处理看似获得了数学的精致效果，但可能完全没有抓住人和社会的本质。经济学研究不是越抽象越好，同样也不是越具体越好。尽管我们不能同意对这些共性的质疑，但不可否认，实验室实验的确存在很多局限之处，比如对学生被试的选择；重复的轮次数量无法代表无限次重复博弈；被试的数量少，对总体的表达可能不恰当；货币激励的额度；对非货币激励的应用；被试的自选择问题；对实验局中出现的学习效应的处理；如此等等。Mayo(2008)承认实验室实验存在这些问题，但认为这些问题并不足以影响实验的有效性，或者说，这些问题是方法论探索过程当中的问题。有些问题可以通过扩大被试池、更多地进行跨文化研究以及改变实验设计技术来克服，但有些问题很难完全解决。并且这些问题在研究中还存在一个权衡，比如为了获得内部有效性，可能牺牲部分外部有效性(Annamaria, 2009)。所以实验室实验的有效性还是要看所研究的问题才能下定论。何况如史密斯(Smith, 1982)所指出的，并行原理的提出本身就是为了摆脱对内部有效性和外部有效性的划分，满足并行原理的实验设计本身兼具内部有效性和外部有效性，不存在内外有别的问题。Jimenez-Buedo和Miller(2010)也指出，内部有效性和外部有效性之间并不必然存在权衡关系，两者可以相互促进。未来的实验室实验研究不仅需要针对具体的理论问题形成相应的设计，而且更重要的是要摆脱理论的束缚，让实验成为一种发现新知识的重要手段。但有一点毫无疑问，那就是实验室实验将和实地实验、计算机模拟、计量经济学一起成为经济学家进行科学研究的必备手段，并且实验室研究将更多地帮助经济学家解决自然数据无法解决的难题。从这个角度讲，实验室实验仍然大有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