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光远是在三十而立之年和秀爱结的婚。之前他没有触碰过女人,婚礼是自己张罗操办的,在政府食堂请同事吃了碗他擀的面条、发喜糖喝喜酒,来吃喜的有二十来人,摆了两桌很挤也很热闹,收到了暖壶一对,带双喜的脸盆两个,双人床单两条.......因为没钱给父母寄去当路费,家人没一个来参加,只说高原气候恶劣就不去了,他们很放心这个为穷困的一大家人错过青春的长子。

席上证婚人念完结婚证祝福语后,资格老的关系好的男同事就开始调侃。

“光远这下攀高枝了,娶到这样漂亮的书记小姨子。”

“看这个新娘子腰这样细,恐怕光远当不了爹了啊!”

有人接茬说“光远种子捂得好,今年就当爹。”

光远幸福的看着秀爱和秀爱的姐姐,秀爱的姐姐从省城特意赶来,姐夫已调到省城什么厅上班和小孩军没有来。

大家更多的尤其小孩们都目不转睛看这位漂亮摩登比秀爱高一个头的前书记夫人,让客人和光远刮目的是这位妻姐竟然拿出口琴,给大家吹了几首耳熟能详的革命曲子。

夜里光远没有看到处女红,心里有些失望,这是他的人生第一次。但他啥话没说,这个就像上天送来的专门给他的爱妹妹,话极少,手和脸,白白净净根本不像是没文化的农村女人,有一股大家闺秀学生范。他喜欢的不得了,一切她不愿说的过往,他是不会问的。

每年夏秋时节乡镇号召大家抽空采挖一种叫“左牛根”的中草药。婚后恰逢季节,光远借上自行车,带大梁的那种家重型的,冲向草原是将秀爱捎后面,满载而归将秀爱捎前面,将心爱的女人捎带在自行车上,招摇过街,满草原飞奔,实现了光远对爱情的最初想象。他心爱的长子青就是在最美的七月草原的黄昏草踝隐秘处给种上的。

秀爱一开始对夫妻生活极其羞涩抗拒,而且老在睡梦中哭泣呼喊有央告求饶的模糊声音,光远很惊慌愕然,每回问她是做噩梦了吗,她只回答是,并不多说是做了什么恶梦。

光远喜欢大自然喜欢草原,喜欢读书,光远那年准备开学上四年级,父亲对他说“认识字就行了,以后帮你母亲卖馒头吧,你弟还小,你三个妹妹干不了重活,让她仨去上学。”

这样光远就没再进过学堂门,开始和母亲晚上做馒头白天上街卖,整条街的人喜欢母亲做的山东大馒头,父亲负责种家里的几亩地,播种、拔草、收割、打麦、磨面,整日里在地里院里忙,还种有棉花、蔬菜、瓜果、一棵大枣树。抽空还要帮光远的三个大爷家干地里的活。

光远的父亲弟兄四人,他有三个大爷,其中一大爷二大爷家的儿子都因战争饥饿夭折了。三大爷念过私塾,闯过关东,可是身体不好,三大娘也是生完一个孩子再没生,脚比光远娘的小脚还小一半,啥重活干不了,但纺棉花织的布是最上等的。

母亲从早到晚发面、和面、揉面、上大屉笼蒸,到凌晨,馒头上了蒸笼母亲为了防止睡着,就会抽袋烟,是老爷儿们抽起来都会呛的流泪的旱袋锅子烟,辍学的小光远眼里,三十多岁的母亲没有一处地方像女人,灶台极大,黑黑的大铁锅,两个大人张开手臂才能围起的蒸笼,一次蒸三屉,大木盖顶小光远一手就拿不动。又瘦又高的母亲却能连馒头一次三屉抬上锅灶,等馒头蒸好一次抬下,还有那样的小脚。

母亲不苟言笑长脸型小眼睛,抽起烟来眼睛眯缝着,光远好像没见过她的眼珠子是什么颜色,一直穿着一身自己织的粗布黑衣褂。母亲对孩子从不打骂也似乎从不亲热,也顾不得稀罕逗玩孩子们。光远在一旁拉风箱映着火光看母亲,母亲泰然干活从不对他笑,也不亲一下摸摸头。卖不完的馒头光远就去三个大爷家送去,光远最愿意去三大爷家,他家有好多书,三大娘看到光远就喜笑颜开,会叫他想看啥书就拿去看,但一定要看完还回,你满堂哥回来还要看那。他家满堂在省城不知在上什么学半月一月回来一次,还是什么学生组织的头,满堂长得高大英俊,排排场场端端正正,说话声音洪亮,比光远大几岁,说马上要参军了。直到互助组成立,光远家不再做馒头卖了,他也没有见到这位哥哥回家。

满堂要回来了,是从BJ回家探亲,光远家族祖祖辈辈最大的一个官。是一个部队的连长,全村人村长为首全部聚到了他家,光远一早就去三大爷家,他已经是生产队的队长,父亲也很自豪。满堂是一个人回来的,说十天探亲假。满堂讲了他前几年一直在大西北,光远只记住了青海,那里有辽阔的大草原,骑马打仗,手抓羊肉,酥油奶茶。

作为生产队长的光远,大家都很服气,他干活不惜力气,主动带领人修大坝,最主要是孝敬父母,敬老爱幼。当支援大西北的名单中有光远,父亲尤其母亲不舍得离开他,哭了好几天,光远的大妹已出嫁,光远有好多上门说媒的,他说他不想成家,他想去大草原,他走了,家里的粮食就够吃了,大旱的那年颗粒不收,他们一起八个人离开了家乡亲人,去建设大西北。不到半年有四人要回去,虽有工资能吃饱饭,但他们受不了艰苦的条件,光远将工资一分不留全捎回家,他决心留在大西北,因为三大爷来信说:家里粮食不够吃,他爹不希望他回去。

结婚后光远对秀爱讲了自己的童年和来大西北的由头,秀爱静静的听,她不讲小时候,只说自己三岁没了父亲,母亲带大了她们四姐妹,母亲病逝她只能来这里。

光远抱着一岁青回山东见父亲最后一面,秀爱因为又有了身孕,也是为了省钱没有同行,走时光远对秀爱说:“我想去一趟青岛,我还没见过大海,虽然咱两个县离得不远。”

秀爱说:“俺娘不在了,看谁去呢?,不过我有个不亲的哥哥。我走后,俺娘屋他住了,你抱青可以去看看,让他叫来我大姐见见面,离的也不太远。”

青的爷爷见到儿子孙子后,又恢复生气,活了九个月。光远抱青顺路去了青岛,当到了叫管家楼的地方,打听秀爱这个叫起立的不亲的哥哥,似乎人都会又热亲又警惕的看他。到了起立家,院子大的没有边,傍边还有座教堂,洋人建筑,后来光远才知道叫歌德式建筑。原来整个比他所在的县还大的管家楼就是这个叫起立的。光远很不自在。早知只是这样,他是不会来这的,虽然他很想了解小时的秀爱。

起立皮肤极白,很瘦弱,很严肃,眼睛精明放光。他的老婆很漂亮,比起立高一个头,颧骨又宽又高粉嫩粉嫩,竟然是七个已经成家孩子的母亲。上上下下人很多,光远只记住一个叫文的,长的跟秀爱很像,年龄也相仿,她问光远:“俺姑还好吧?这是我弟弟吗?俺姑咋没来呢?”

起立咳了一声说:“看来俺妹妹混的不好,军一家还好吧。”然后摆摆手说了声:“上饭。”

一个超大八仙桌摆了满满一桌,全是光远没见过的,他家不在海边,没见过这些奇形怪状的海物,也吃不惯,懊恼极了,青还好有一帮人哄他玩。

饭后起立说:“你什么时候走。”

光远说:“见见秀爱她大姐就走,不方便就算了,明天走。”

起立说:“不方便见,她婆家是地主,公公被打了狗头,我们早划清成份,没有来往,秀爱没给你说吗?”

光远不知如何回答。第二天他就抱着青离开青岛回了大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