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房上瓦动,惊醒了易原禹,他跟了上去。月色中,一人身形颀长,背对着他。
“早日离开紫谣城,这只是一个警告。”那黑衣少年并不曾转身,说完便离开了。易原禹不觉得有追的必要。
回到客栈,常嫀坐在他房中,微微撑着头,察觉到他回来,轻轻拔下了头上桂琼玉的凰尾簪,拇指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道:“城中有异动。”
“师父的意思是?”
常嫀的目光从桂琼玉的凰尾簪上挪开,看向易原禹的眼睛,“紫谣城中并不安全,也并非我们出山之志。不过,是走是留,你来决定。”
易原禹没有答话,常嫀道:“这些年很抱歉,让你一直没有机会过这普通人的生活。”
易原禹微微皱了下眉头,很快舒展开来,道:“师父,其实这些都不重要的,如果不是师父,我就连今日站在这里也不可能了。”
常嫀的凰尾簪在指尖转了转,又回到她掌心,她屈指将其握于掌心。“那…你…”
“陛下于我有恩,若是城中有难,自当解围。爹生前有训:忠君报国,肝脑涂地。”
易原禹又想起翟孟涵来,他曾说要像易阖一样对他好。翟孟涵对易原禹也确实视若己出,甚至让有的皇子生妒。
常嫀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点头道:“好。”
翌日,易原禹本想着出来走走,看看如今的紫谣城,却不料看到了故人——昔日洛安最强的药商杨淙。
洛安城如此偏远,杨叔怎会在此?杨淙神情憔悴,怕是这些年过得并不好。易原禹心头苦涩,想必杨叔定是认不出他来,本想就此离开,却见与杨淙交接之人凶神恶煞,像是在威胁。
易原禹紧随其后。入了庭院,杨淙同那人进了房中,易原禹只得在房外静候。
“公子,人带到了。”
那“公子”走了几步,易原禹听着他落脚的声音,身高七尺半,然脚步轻盈,内息很稳,是个武功高强之人。
“是否仔细清点?这可不容有差错,如有差错,殿下可要你的命。”他说出这般话来,却一点狠毒的语气也听不出来,反而正像是位少年。
易原禹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杨淙声音颤抖,慌忙答道“是,在洛安时便已经清点好了。”
“一路可平安?”
“一切顺利。”
昔日的杨叔作为洛安最强的药商,甚至同洛安王府都有着不浅的关系,怎会沦落至此,洛安百姓千千万,又都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易原禹思即此,一时气短,暴露了内息,瞬时一宽衣黑袍之人破阁而出,应声拔出了剑便与易原禹打作一团。那黑袍男子一袭黑衣如夜,宽袖大袍,却一点也不影响他剑招灵活。
无怪乎声音熟悉,原来却是几日前深夜来警告之人。如此一看,这人原应是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却处处杀招,易原禹只有避让,但也正如易阖所言,易原禹擅攻不擅防。易原禹无杀人之意,并不占上风。
那黑袍人一套绞月剑法用尽,与易原禹迎面对掌,不料却反被易原禹振伤了心脉,吐出一口鲜血来。
“公子!”
黑衣人诧异地看着易原禹,“你是鬼?”
易原禹摇摇头,却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方才对掌是假,投放毒针是真。易原禹振出体内毒针,亦是满脸诧异。
“两个时辰内,必定毒发身亡,此毒名为断肠散,中此毒者七窍流血,死相难看。我警告过你。”那黑衣人说得十分认真,继而却低声道了句:“抱歉。”
黑衣男子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之时易原禹却已经不在了。
好生熟悉…
黑衣男子捏了捏手中的解药,擦了嘴角的血这才进屋。不料方才已经被瞧见了。“公子,可有大碍?”
黑衣男子摆手道:“并无大碍。保江,你将这些药材送到燕府,”他指了指杨淙,“你待会儿找人来将此处清理一下。”见杨淙抖得厉害,他又补充道,“别乱了手脚,你记住,你只是普通药商,殿下不过需要你的药罢了。”
“是。”
那眉眼,像是在哪里见过,却不知何时何地见过,久远模糊的记忆根本理不清楚了。
福海楼,常嫀的门被叩响,“姑娘可在?”
常嫀开了门,见小二一脸惊慌,“同姑娘一同来的小公子方才回来,七窍流血,甚遭。”
话未说完,常嫀已经下楼去,转瞬间到了门口。店里的伙计还在扶着易原禹,门口已经围满了人。
“曜罹,怎么了?”换常嫀扶着易原禹,他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头却晕得厉害,五脏六腑深尝腐蚀之苦。
易原禹在常嫀的搀扶下踉跄了几步,晕了过去。“曜罹?”
常嫀带易原禹进了屋,围观的人却还迟迟未有散尽。常嫀给易原禹吃了药,把毒逼了出来。若是没有引出他体内的神力,恐怕早就活不了了,万幸。
夜幕时分,易原禹醒来,常嫀依旧坐在临仙案旁,她按着桌上青玉色长剑,目光凌厉。
“你遇见谁了?居然对你下毒。”
易原禹撑起身子,“不识,不过前几日夜里曾来警告,让我离开紫谣城。”
“就为此要杀你?”常嫀走到床边,看着易原禹的眼睛,道,“你怎能如此不小心?断肠散何其歹毒,你方才入世,便有人用此毒药害你,紫谣城内怕是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师父,那人身上也有些鬼气,但很微弱,像是在鬼气浓郁的地方待过,他功夫不凡,擅投毒针,像是…死侍。”
“死侍?”
易原禹点头,“他好像是在给某个皇族办事,他提起‘殿下’。”
常嫀扶易原禹躺下,“你就在此休息,此事我会去好好调查,你不必跟来了,安心养伤。”
燕越太子府,翟耐玦正在看书,仆人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略显生气,放下了书简,“让他进来。”
那黑袍男子进门当即跪下行礼,翟耐玦起身将他打量一阵,在他面前蹲下,“梁程,听说你受伤了?”
“殿下多虑,敝人并未受伤。”
翟耐玦拽起梁程,在他胸口送了一掌,梁程险些向后跌去,掩嘴咳嗽几声。
翟耐玦“啧”了一声,道:“连本王的命令都分不清,真是活该。”
“那人化作殿下的模样,分毫不差,敝人这才信了。”
听罢,翟耐玦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梁程看了看翟耐玦,又试探地问:“殿下最近招了新的侍卫?茶枫岗的侍卫?”
翟耐玦脸色更难看了,道:“本王招没招你不知道?”
梁程满眼无辜地看着翟耐玦,道:“敝人无从知晓。”
翟耐玦气不打一出来,怒道:“滚!”
梁程闻言,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继而又故作小心翼翼,道:“那殿下答应我的事…”
“你是在警告本王尽管你办砸了本王也必须兑现承诺吗?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是双方都达成所愿。”
梁程抬起头,眼中净是失望,“这数年光阴,敝人一直在为殿下做事,那殿下可有帮敝人调查?”
翟耐玦拍拍衣袖,道:“你放心,本王不是背信弃义之人。这几年,本王可都有在查,只是陈年旧事,知晓此事的人大都死了,活着的又不肯开口,动静太大恐父帝发现,是时你我性命恐怕都难以保全,查起来未免困难。”
梁程颔首。
这会儿翟耐玦平静了许多,又问:“谁这么大能耐竟能伤及你的肺腑?”
“正是前几日殿下让敝人去告知离开紫谣城之人。说来奇怪,他今日似乎在跟踪敝人。怕是谁的内探。”
翟耐玦寻思一下,道:“莫不是谁人给本王下计?长兄尚在北征,应当不是他,翟烨(yè)堂更不敢,会是谁呢?”
“殿下,那人中了敝人的断肠散,应当是活不了了。”
“他恐怕没那么简单,你速去查看此人行踪。”
“是。”梁程刚作揖完毕准备离开,翟耐玦又叫住了他,“站住,这种小事让别人去做,你就应着这局陪背后的人把这戏做完,切莫打草惊蛇。”
“是。”
“燕府是吧?燕弘,本王倒要看看,你会怎么做。居然敢私购禁药还栽赃到本王头上。”
而没人注意到停在房梁上的桂琼玉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