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要素流动影响城乡一体化:概念和特征

城乡一体化,是指中国城乡关系打破分割与分离,通过城乡经济、政治、社会、生态和文化五位一体化,走向融合一体化的过程(吴丰华、白永秀,2013)。城乡一体化是城乡一体化的过程,是城乡一体化的重要目标。换言之,城乡一体化水平的高低,直接决定了城乡一体化进程的快慢,影响了城乡关系的和谐统一。那么,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简单的推论,城乡一体化的路径选择正确与否,决定了城乡一体化的水平,进而决定了城乡一体化进程。

城乡一体化模式,根据前述文献述评,可以归纳为工业反哺农业模式和以城带乡模式(汤卫东,2011)、梯度发展模式和圈层发展模式(李习凡、胡小武,2010)、中心地模式和卫星城模式(黄伟雄,2002)等,这些模式从地域空间分布、城乡产业演进、经济活动扩展和外延城市化等角度阐述了城乡一体化,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然而,不容忽视的是,他们都忽略了要素流动在城乡一体化过程中起到的重要作用。不论是产业转移、人口流动还是知识溢出,其本质都是经济要素在空间和部门的优化布局过程,而经济要素的流动受到其自身规律的制约,即受到要素的边际收益规律影响。经济的增长,需要要素集聚带来的技术与金融外部性,形成规模经济效益,从而在深化分工、加深城乡经济联系的同时,促进城乡一体化。因此,从要素流动的视角探索城乡一体化模式,阐明了城乡一体化的核心问题,抓住了问题的本质,能够形成逻辑自洽的理论体系。

一 要素流动视角的城乡一体化概念

要素流动视角的城乡一体化,以不同地区和部门之间的要素边际收益时空演进为发展动力,以要素在不同产业部门和城乡之间的流动转移为抓手,以要素流动的障碍不断破除、市场体系发育不断成熟为发展条件,以经济空间布局不断优化、要素组合效率和配置效率不断提升为主要过程,以要素空间布局逐渐均衡为最终目标。可以说,要素流动视角的城乡一体化,其核心要义是要素的时空流动,空间和部门之间的要素边际收益落差是其起点,而要素的空间及部门的要素边际收益逐渐实现均衡则是其终点。因此,要素流动既是城乡一体化的手段,又是城乡一体化的策略,也是城乡一体化的目的。

从更为微观的视角来看,要素流动视角的城乡一体化有着坚实的微观基础。从微观经济决策的主体企业来说,逐利性是企业的本质属性,而企业的利润来自要素的边际收入与边际成本之差,即要素的边际收益越大,企业的利润越丰厚。城乡之间要素边际收益差异,决定了企业的投资方向和数量,而企业投资的方向和数量,又决定了不同地区和部门的资本存量,从而形成了不同的分工结构,这构成了长期经济增长的基础,从而决定了不同地区的经济绩效。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作为劳动力要素的边际收入,工资率是决定人们迁移决策的关键变量,而通勤成本、生活成本和拥挤成本等则构成了劳动力要素的边际成本,两者的差值是构成劳动力在城乡之间流动的重要原因。因此,基于要素流动城乡一体化,是有着坚实的微观基础的。

基于要素流动的城乡一体化有着丰富的内涵和广阔的外延。基于要素流动的城乡一体化有着以下几点内涵。第一,要素边际收益率的时空演进是城乡一体化的动力之源。当城市地区在集聚经济导致的规模经济效应机制影响下,不断从乡村集聚要素的过程,是城市要素边际收益不断升高的过程,技术和金融的外部性不断拓展生产的可能性边界,刷新要素边际收益的上限,要素流动呈现从乡村净流出,从城市净流入;而当城市规模经济被高企的拥挤成本抵消时,乡村地区的要素收益率相对城市将变高,吸引着生产要素向乡村集聚,从而在分工协作和城乡商贸活动中不断提升城乡一体化水平。第二,要素的时空转移是城乡一体化的手段。要素的时空转移增加了农村地区的资本存量和流量,为农村发展注入了新鲜活力,带来了企业、人员、技术、知识以及税金提高,导致公共资源供给增加,从而逐渐打通了城乡之间交通和交流的障碍,在分工协作和商贸流动的带动下不断提升城乡一体化水平。第三,不断破除的束缚性机制和发育成熟的市场,是基于要素流动的城乡一体化的充分条件。城乡分割的二元管理体制和发育迟缓的市场体系,极大地破坏了要素边际收益率对要素流动的基础性作用,造成了要素配置效率的损失。因此,只有不断破除要素流动的障碍,积极培育市场体系,才能为要素流动的城乡一体化提供稳定的发展环境。第四,要素的配置效率提升和空间布局优化是城乡一体化的表现形式。要素在城乡之间的转移,其根本目的是追逐更高的要素边际收益,而只有最有效率的要素才能收到更高的边际收益,从而抢占先机获得先发收益。因此,要素流动在边际收益率规律的指挥下,筛选出了最有效率的要素,而这些要素的集聚必然会带来配置效率的提升和经济空间布局的逐渐优化,从而不断提升城乡一体化水平。

基于要素流动的城乡一体化的外延是指:第一,基于资金流动的城乡一体化;第二,基于劳动力要素流动的城乡一体化;第三,基于技术要素流动的城乡一体化;第四,基于企业家才能要素流动的城乡一体化;第五,基于公共资源流动的城乡一体化。这是要素流动的城乡一体化的具体表现形式,构成了概念的外延集合。

二 要素流动视角的城乡一体化特征

基于要素流动的城乡一体化,要素流动既是手段,也是策略,更是目的。作为推进城乡一体化手段的要素流动,既能够跟随企业与个人的经济决策不断发现并捕捉要素边际收益,又能按照要素回报率的高低对资源进行合理配置,提升资源配置效率,带来经济空间布局优化和产业结构升级,从而推动城乡一体化。作为城乡一体化策略的要素流动,指明了城乡一体化的重要方针是通过不断破除要素流动的体制机制障碍,健全市场规则,培育市场体系,营造要素流动的顺畅环境,让要素流动回归市场经济规律的支配,从而在不断的体制机制创新中,在城乡统一大市场的建立中,提高城乡一体化水平。作为城乡一体化目的的要素流动,是要达成要素在城乡空间上的均衡流动,即要素收益率的城乡落差受制于城乡特有和产业特有的变量制约,偏好通勤便利和市场指向型的企业或许选择城市中心区,而偏爱优雅环境和临空型企业则会选择城郊乃至乡村地区,城乡之间基础设施、公共服务、交通便利、生态环境等外在因素导致的要素回报率收敛,而取决于城乡和产业特点的因素将成为制约要素流动的关键变量。因此,随着城乡之间统一大市场的建立,分工协作不断深化,城乡一体化水平会随着要素流动的均衡化而走向最高水平。要素流动的城乡一体化之所以有别于其他形式的城乡一体化,不仅因为要素流动贯穿了城乡一体化的各个环节,还因为该模式有着一些基本特征。下面,分述之。

(1)动态性。基于要素流动的城乡一体化,因为其核心要义是要素流动,决定了动态性必然是其第一特征。要素流动视野的城乡一体化的动态性,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过程的动态性。要素收益率的长期稳定与短期变动,技术进步导致的某种要素收益率的大幅上升,区域间不同变量的此消彼长,以及宏观经济形势的周期性变动,都有可能导致城乡之间要素边际收益变动,从而使要素在城乡之间的均衡布局发生偏转。第二,关系的动态性。历史地看,要素流动深刻地改变了城乡关系,让城乡关系经历了互相依存、隔绝、分离、融合的历程。要素流动改变城乡关系的根本原因在于,城乡要素收益发生了偏差。因此,在技术进步的冲击下,在信息化、工业化和农业现代化的不断推进下,城乡之间要素收益率的变化或许会出现动态波动的过程,城乡之间的关系将会在动态中走向融合。第三,目标的动态性。要素流动视野下城乡一体化水平的高低,决定了城乡一体化的最终归处和前进方向。我们认为,要素收益率在技术进步、结构优化、要素配置和组合效率不断提升的冲击下,始终呈现一定的动态性,因此城乡一体化的目标也应该是动态性的。应根据一时一地的具体情况设置区间性浮动化的目标体系,从而让要素流动释放最大的动能,推动城乡一体化水平不断升高。

(2)反馈性。基于要素流动的城乡一体化的反馈性,是指城乡在要素流动的推进过程中,不断展开经济商贸联系,形成密切的经济联系,夯实城乡一体化的基础。基于要素流动的城乡一体化的互动性特征,有以下两个方面内容。第一,城乡微观决策主体的反馈性。要素流动是根据微观决策主体的经济决策行为而发生的,即企业和个人作为要素供给者,密切关注要素边际收益在不同行业和地区的差异,而最优秀最有效率的要素都会选择在要素边际收益最高的行业和地区进行布局,以获取最大利润。因此,城乡之间微观决策主体的互动性,是指分属城乡的企业和个人根据自身的收益率情况对要素流动进行城乡和部门之间的布局。正如历史上城市以其规模效应不断吸纳农村人口和资本流入一样,这是乡村地区的要素所有者根据要素收益变动进行的经济决策,从而产生了城乡之间的互动。因此,城乡发展的互动性,首先是城乡微观决策主体根据要素收益率的变动进行的互动。第二,城乡宏观主体的反馈性。如果说城乡微观主体的互动具有一定的自发性的话,那么城乡宏观主体的互动性则具有较强的方向性。城乡政府面对要素流动在城乡之间快速流动的局面,将展开全方位的合作,从而在破除要素流动障碍的基础上,为要素流动创造环境,同时积极改善基础设施,加大公共品提供力度,从而为了形成差异化的要素吸引力进行竞争,呈现在合作中的竞争关系,有利于要素选择最优区位进行布局,获取最大收益,加速城乡经济联系,提升城乡一体化水平。

(3)协同性。基于要素流动的城乡一体化的协同性,是指各种要素流动会发挥协同性,从而从各个方面促进城乡一体化水平提升。基于要素流动的城乡一体化的协同性,包括以下两个方面内容。一方面,要素流动的顺序、量能与结构组合,能够带来协同效应,促进城乡经济发展一体化不断提升。要素边际收益率会随着要素的集聚呈现“倒U”形,即生产要素初始的流入,能够带来规模效应、技术和金融外部性以及知识溢出,从而加速经济增长;然而当要素集聚带来的技术进步速度不能追上要素集聚的流量时,产业部门优化升级无法持续进行,空间的有限性会导致地租上升,要素存量的扩大会导致要素边际成本不断升高,从而不断抵消要素边际收益,最终导致经济增长放缓。当要素流入不能促进经济快速增长时,要素流动的结构与比例组合就显得至关重要,因为经济增长已经从依赖要素的水平效应扩展到结构效应。随着信息化、工业化和农业现代化的提速,在新型城镇化背景下,要素之间的协同性,即传统要素如何在信息化的条件下重新进行组织,从而释放结构红利,是城乡经济发展一体化的重要途径。另一方面,要素流动的扩展,引致了城乡发展能力的协同性,从而促进了城乡一体化水平。要素流动的扩展,能够有效地填平城乡之间的要素存量鸿沟,农村地区的物质资本、人力资本、技术力量等不断丰富,增加了农村地区的发展能力,有效地缩小了城乡收入差距,能够按照分工协作的要求进行产业分工,从而提升了城乡一体化水平。

(4)差异性。基于要素流动的城乡一体化的差异性,是指各种要素流动的数量、方向、结构有时空差异性,要根据具体问题具体对待。基于要素流动的城乡一体化的差异性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不同要素的流动数量、方向和结构有差异性。从资金要素来说,城市地区的企业和金融机构众多,资金数量雄厚,因此资金有可能在具体的催化作用下向农村地区流动;从劳动力要素来说,农村地区的劳动力数量远大于城市,但是高素质劳动力一直从农村流向城市,表现出结构性差异;技术、公共资源和企业家才能等要素,现阶段看都是由城市向农村溢出,而且呈现量能不断扩大,但是他们之间又有区别。第二,要素流动在时间上有差异性。随着城乡关系在时间线索上的演进,要素流动也有差异。从城市分离走向融合的过程,是要素流动单向性走向双向性的过程,是要素在城乡均衡配置的过程,因此有着时序上的阶段性。第三,要素流动的地区差异性。不同地区的经济发展状况不同,所处的城乡一体化阶段不同,要素流动的特征也不同,呈现较为明显的地区差异性。我国的东部沿海地区,改革开放较早,工业化进程比中西部地区更为深入,城乡之间能够形成较为密切的经济关系,并且有着显著的乡镇经济特色,其中,乡镇企业大发展推进农村发展的“苏南模式”更是其地区特色的集中体现,这说明在东部沿海地区,城乡之间的要素流动进入了双向流动的阶段。在中西部地区,城市还处于快速发展阶段,需要集聚足够的要素才能进行城市化和工业化进程,因此要素流动呈现从农村到城市的单向流动特征。

本小节,我们首先给出了基于要素流动的城乡一体化的定义,然后对概念的内涵和外延进行了较为详细的解读;在此基础上,我们辨识了基于要素流动的城乡一体化的基本特征,即动态性、反馈性、协同性和差异性。本节属于理论框架的基础部门,是从概念入手的研究范畴界定工作,下一节我们将从中国城乡一体化的现状入手,进行高度抽象性描述,然后提炼出制约中国城乡一体化的关键问题,从而回答为什么我们要从要素流动这个视角研究城乡一体化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