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月亮，它悬在红褐色的天边，边缘参差破碎，像被天狗啃食过一般。月光是浑浊的琥珀色，照得脚下砂砾如同干涸的血痂。

思言的弑神纹在袖口下不安分地游走，沅芷神色异常，似乎感受到了隐匿在暗处的危险。

我们的面前，立着一块被风侵蚀过不知几万年的石碑，一半已经埋进沙土中了，只能依稀辨认出“堕神渊”三个字。

“东南三百步。”君同的冰魄链垂在颈间，链坠指向雾气最浓处，“有活人的气息。”

腐臭的风卷着砂砾抽在脸上。当那座歪斜的竹楼从雾中显形时，吓得我险些把水心剑捅进身旁的枯树——那些虬结的枝干上挂满人形蚕蛹，蛹衣是半透明的，能看见里面蜷缩的胎儿。

“是因果茧。”堕神渊的设定我还有些印象，君同用冰魄链挑起一片蛹衣，我继续解释道：“执念太深的人进堕神渊，就会被裹成……”

话音未落，竹楼的门轴突然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老妇人裹着褪色的靛蓝布裙，白发间缠着破旧的丝绦。她掌心托着盏人面灯，灯油发出腥臭味，竟是将蛹衣做成了蜡油。

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璇玑大人的孩子。”她浑浊的眼球准确锁定君同，“老身等了九百个朔月了，你终于来了。”

我们没敢大意，手里紧握的剑依然竖着，婆婆拿出了璇玑的信物，我们才松了口气，随着婆婆的指引进了竹楼。

婆婆佝偻着身体，从灰尘密布的陶罐里舀出一些荧蓝液体，偶尔还有一两个泡泡破裂。

“婆婆，这是……”沅芷忧心忡忡地问道，陶罐里的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琅玕树枝叶酿成的，能恢复伤势。”婆婆给我们每人盛了一碗，我吞了吞口水，觉得不太敢下口。

君同似乎毫不设防，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了下去，旁边思言虽皱着眉，也是一饮而尽。见状，我和沅芷也忍着恶心喝了下去。

没想到这东西看着像巫婆汤，却没什么怪味，喝下去，身体暖乎乎的，像有什么力量在奇经八脉游走，修复着身体机能。

喝下去不到半刻钟，我瞧着思言的脸就恢复了血色，当真是好东西。

“琅玕果实如珠似玉，阳气充足，由人面蛇身的三头怪看守，从来都是有市无价的珍贵补药。”思言解释着汁液来源。

堕神渊，开天辟地的创世神女璇玑利用混沌双核创造出来的一方小世界，这里关押着一些罪大恶极的神魔，却也因混沌之核的力量，让这里灵气、魔气都十分充沛，非常适合修炼。

所以堕神渊里形成了一个自己的世界，这里没有仙魔人的种族之分，所有修行来源都是混沌之核的力量，在这里能看到会仙术的魔，也能看到仙魔双修的妖，不像混沌之核外的世界那般等级森严。这里唯一的规则就是实力，实力强大，便能掌握话语权。

同样，这里也有着外面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千百年来，堕神渊的秘密只有少数权力巅峰的人才知道它的存在。没有什么人敢来尝试，传说这里关押着的罪人都穷凶极恶，来了，便是九死一生。

“这里本叫善恶海。”看我们伤势恢复了一些，婆婆用汤勺敲了敲墙壁，墙皮剥落处露出壁画：滔天巨浪中，璇玑将夜核按进自己腹中，应当是那时候便为君同融入了夜核的能量，“关押着罪大恶极的神魔。”

思言突然按住抽搐的弑神纹，壁画上的浪花里浮出魔族左使的脸，引得噬神纹暴动了一下。

“弑神纹不是被压制了吗？”沅芷站起来，却不知如何为思言缓解。

“无妨。”婆婆摁住沅芷，让她坐下，“弑神纹本就是夜核能量所化，在堕神渊会震动是很平常的事情。这位小友能冲破弑神纹的封锁，日后，弑神纹可成为一大杀器保命。”

没想到思言还有这种机缘。

婆婆又讲回了善恶海的故事，“后来，天帝抽干海水，建起七座灯塔。”婆婆掀开地砖，深渊的咆哮震得陶罐开裂，“灯塔如今成了七把锁，钥匙在守塔人手里——他们生前都是璇玑大人的故人。“

说罢，婆婆从发间解下破旧丝绦系在我腕上。丝线紧得要勒进皮肉，随即她划破我的手指，任由我的血珠滚落在她捧出的青铜鉴里。

“昼核执笔人。”她摩挲着鉴面浮现的篆文，“你的血能照见守塔人的执念。”

我还未弄明白“昼核执笔人”几个字的意思，婆婆又继续讲起来。

“第七塔的守塔人是我女儿。”婆婆回忆起往事，情绪有些低沉，“她被炼成塔灵那日，璇玑大人剖了夜核救我。”

冰魄链突然发出蜂鸣。君同的身上亮起星图，七颗血色星辰连成北斗。

婆婆挥动的手停下，盯着君同道：“这便是你的命格，对应着七星命锁，解开这七道锁，夜核的力量便能真正为你所用，你母亲当年拼死守护的真相，你也便有能力揭开了。”

七星命格……我想起刚到青云派，君同手中突然破碎的杯子，映出了七星的形状；我想起在符塔部落里，那座蚀月祭坛，也呈现七星的样子。

婆婆拔下骨簪划破掌心，黑血在罗盘上绘出狰狞图腾：“第一塔在贪狼位，守塔人曾是璇玑大人的剑侍。”

竹楼外突然传来蚕食声，我们冲出门时，那些因果茧正在破裂，里头的胎儿飞速老化。当最后一个白发苍苍的“婴儿”爬出蛹衣时，发出了类似爆炸的声响。

“天帝的探子。”婆婆将人面灯砸向地面，火浪瞬间吞噬怪物，“快走！北斗亮全之前，必须点燃七座灯塔！”

思言挥剑斩开扑来的腐尸，剑锋突然停滞——某具尸体的脸竟与暮云城的鬼魂男子重叠。

“小心！”沅芷的灵力结晶结成护盾，挡下暗处射来的骨钉。

变故来的突然，一时间我们陷入了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