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张鸾这么不经打,安鳌开心到了极点:
“进了马湖,就是老子的天下,小的们,给我掩杀过去。”
梅三娘一马当先,挥刀直奔张鸾。为曹公公除掉劲敌,绝对是大功一件,回去不但加官晋爵,而且还有可能成为曹公公的心腹。为了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梅三娘令捕快们全部换上夷人服装,在战场上只砍杀不吆喝。
丛林里,隐伏着安氏家族从各地招来的人马,加上叙州退回来的夷兵,总计有五六千人。众人看朝廷兵马追到自家门前,全都义愤填膺,为了保护家园,每个人都准备拼上性命。一时间旷野上乱箭齐飞刀光闪亮,人声鼎沸,血雨飘洒,好一场快意恩仇的大厮杀。
张鸾首先清醒,他放开程春震高声喊道:
“全都给我住手,检查装备,准备杀敌。”
程春震一个激灵也恢复了神志。他摇着头惭愧地说,大人,请原谅在下的鲁莽,倭寇的妖言惑众还真厉害。张鸾翻身上马说,都啥时候了,还讲废话,赶紧整顿队伍。
士兵们手忙脚乱,还没完全清醒,夷兵就杀了过来。长宁军身经百战,不管是阵法大战,或者单兵厮杀,其素质和经验都远超夷兵。尽管刚才中了妖法,但只要回过神就能迅速进入战斗状态。
“不要慌,铁甲阵伺候。”
将领武威一声令下,千余名盾牌手飞速筑起两道围墙,将夷兵射来的乱箭全部挡住。夷兵冲到阵前,策马就往盾牌军身上踏。他们的战马刚竖起前蹄,盾牌后忽然伸出无数寒光闪闪的钩镰枪。嚓嚓嚓的脆响声和呜呜的哀鸣声之后,接着就是夷兵被长枪刺中的嚎叫声。
第一拨夷兵被消灭后,第二拨夷兵又开始冲锋。这一回,武威没让敌人靠近,相聚二十丈时,他下令直接射杀,不一会儿,旷野上就密密麻麻躺下了无数尸体。
梅三娘首先突入明军阵中。马蹄被钩断,战马还没倒下之前,她的双脚已抽出马镫。对面两杆长枪刺来,梅三娘毫不在意,她借马背之力腾空而起,人没落地一把梅花针已出手。趁士兵惨叫畏缩,梅三娘展开轻功,两脚交替点着兵士们的头颅直取张鸾。
“保护元帅。”
武威看一女子惊鸿般飞向元帅。长枪一挥纵马横冲过去,他是使枪高手,枪尖一条线扎过去,随即以枪作棍啪一声,结结实实打中梅三娘大腿。
梅三娘人在空中,虽往左挪移了几寸,还是没躲过武威的攻击。她羞怒至极,左手揉两下疼痛部位,五指一扬掌中梅花针暴射而出。武威不知梅三娘的厉害,他虽有盔甲保护,然坐骑却遭了大殃。
梅三娘顾不得报复武威,她盯着张鸾狠命直追。张鸾见一女子举手投足间,就把武威将军掀翻在地,吓得纵马就跑。梅三娘和张鸾只隔十来丈,她看对方要跑,弯腰抓起一个头盔奋力一扔,刚好打中张鸾后背。
“张鸾奸贼,没想到你会横尸荒野吧。”
张鸾被梅三娘踩住胸口动弹不得。他眨眨模糊的眼睛惊奇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梅三娘仰头狂笑,她说反正你要见阎王了,让你认出也无妨,还记得梅三娘吗,我的御史大人。
“原来是你这个娘们,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放过你。”
张鸾很绝望,几年前,他弹劾曹公公,说他纵容梅三娘残杀无辜,手段极为毒辣。皇上听后龙颜震怒,当场臭骂曹公公一顿,并要择日处斩梅三娘。由于梅三娘痛哭流涕认错,张御史起了恻隐之心放过了她。今天狭路相逢,看对方要杀自己雪恨,他才为当时的仁慈后悔。
“三娘,快回头,有危险。”
呼喊声亲切而焦急。
梅三娘已经举起了刀,她不知是谁在提醒自己,抬头一看,只见一支判官笔挟着劲风,离前胸只有几尺远了。躲避已来不及,唯一的做法就是本能挥刀格挡。
铿锵声过后,梅三娘的腰刀被判官笔,撞飞出四五丈远,她甩两下酸麻的手臂,快速去摸暗器。仇人就躺在面前,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活命。
“三娘,你的裙子破了。”
呼喊声中,阿兰展开轻功已掠到了梅三娘背后。她和铁锋执行完任务,刚从后面赶上来。看梅三娘要对张大人下毒手,急切间,铁锋只得隔空扔出判官笔。为转移梅三娘的注意力,阿兰压着嗓子先哄三娘回头,后又戏说她的裙子破了。
这一招还真管用,女人最忌讳走光出丑,阿兰一说,梅三娘掌握暗器的手,下意识往臀部伸去。趁这个空档,阿兰一招蜂回雪舞逼退梅三娘,挡在了张鸾面前。
“大人快走,这里交给我。”
最佳刺杀时机已过,梅三娘使出浑身解数,也接近不了张鸾。阿兰的破风刀法奇诡怪异,梅三娘左冲右突,也摆脱不了刀光的笼罩。她的暗器已用完,腰刀不知落在了哪里,满头秀发被削成了乱鸡窝,情形相当狼狈。
“铁锋,你这个叛徒,总有一天我会将你正法。”
看铁锋双手抱胸站在旁边看热闹,梅三娘羞愤交加,忍不住破口大骂。铁锋一脸微笑,他说,三娘,我俩究竟谁是叛徒?你帮助反贼不说,竟然胆大包天刺杀钦差大人,这事皇上知道,你还能活吗?
“所以我要杀光你们,决不能让你等奸臣活着回京。”
梅三娘倒打一耙,反骂张鸾是奸臣。她从士兵手中抢过一杆长枪,轮动双臂舞得呼呼风响。阿兰被其虚虚实实的枪花迷惑,一时被迫得连连往后退。铁锋大怒,他骂一声执迷不悟,再次脱手扔出另一只判官笔。
“铁锋,你真的要和我作对吗?”
梅三娘空着双手,无奈地站在人群中。她怨毒地看着铁锋,恨不得立即将他剁成碎块。
“不是我和你作对,而是你自己要跟自己作对。”
战场上突然安静下来。夷兵们几次冲锋,不但没占到便宜,反而丢下了几百具尸体。看张鸾被武威保护着远去,梅三娘绝望得流出了眼泪:
“铁锋,你杀了我吧,反正回去也是死,死在你手里,我不怨恨。”
铁锋捡回自己的兵器,他把腰刀扔到梅三娘脚下冷冰冰说:
“悬崖勒马,也许你还有活路。”
看铁锋不杀自己,看阿兰呸呸直朝自己吐口水,梅三娘狂怒得跺脚大叫:
“今天的羞辱,我一定加倍还给你们。”
想到以前梅三娘曾经的清纯可爱,铁锋没有难为她。他想,如果梅三娘不进入东厂,她也许是个有正义感的女侠。名利害人,东厂害人,他庆幸自己得到了解脱。
走在阿兰身后,铁锋隐隐听人群中有人急切呼喊自己,那甜美娇柔的语音,很像以前的水冰倩。他回过头,只见到处都是打扫战场的士兵,根本没有枯木香的影子。惆怅一会儿,铁锋仰天叹息两声,毅然远去。
枯木香受了内伤,刚才的声音的确是她发出的。她被云龙鹤拉着七弯八拐到处乱跑,根本没力气脱身。
远远看见铁锋,枯木香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危难时刻见到亲人,那种感觉简直无法形容。她多么希望铁锋能看见她,多么希望他飞掠过来解救自己。然而满腔的喜悦顷刻化为烟雾,痴意的渴求也如镜中摘花。
看铁锋远去,枯木香的心顿时碎得一塌糊涂。这一幕,恰恰是云龙鹤希望看到的,他嘻嘻笑道:
“大护法,别看了,铁锋心里根本没有你,我们走吧。”
枯木香甩开云龙鹤的纠缠,怒冲冲说:
“离我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云龙鹤亮出左手说,你断我指头,我非但不记恨,反而拼着性命救你,你还要怎么不客气?
枯木香脸一红,顿时无言以对,刚才松下花突施杀手,的确多亏了这家伙,不然自己早身首异处了。
“你为什么救我?”
枯木香转变了态度,云龙鹤立即正经起来。
这段时间他一直暗中跟随枯木香,悄悄看她走路练武,她的一举一动令他心旌动摇。他觉得这样的美人才真正适合自己,什么阿针、阿奴,包括山口惠,除了粗野就是蛮横,完全不解风月,半点风情味、风月态都没有。他发誓要把枯木香追到手,为了她,他可以散尽家财,散尽修为,甚至放弃毒龙潭继承人资格。
“我欣赏你,喜欢你。”
云龙鹤的话很直白。枯木香听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半天才抿嘴笑道:
“你开什么玩笑,我是有夫之妇。”
云龙鹤回头看山口惠恶狠狠追来,双手交叉挽诀,再设两层结界,拉着枯木香就往丛林中跑:
“你就是老太婆我也喜欢你。”
来到曲水溪桥边,云龙鹤看山口惠没有追来,便把枯木香扶坐在石凳上。他一边向枯木香忘情表白,一边浇水给她清洗脸上的泥污,最后还摘一朵鲜红的野花插在她云鬓里:
“哇,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你太美了。”
如果此时对面之人是铁锋,如果这话从铁峰嘴里说出,枯木香一定开心至极,一定张开双臂忘情拥抱心上人。
然而眼前人非梦中人,看云龙鹤那副浪荡像,再想他的本性和为人,枯木香心里一阵厌恶:
“别自作多情了,趁我没发怒,赶快走吧。”
云龙鹤双膝跪地诚恳地说,我的大美人,你千万别赶我走,以前我干过许多坏事,也伤害过一些人,但我绝不伤害你。我不敢奢望你什么,只求跟在你身边。看见你我吃饭有味,睡得很香,活着也有意思。
“荒唐透顶,不可理喻,你变态是不是?”
枯木香哭笑不得,她对铁锋痴情,谁知别人对她更痴情。云龙鹤看对方迟疑,以为她动了心,他摸出翠玉凤凰恭敬地说:
“这是我拼着性命得到的宝贝,送给你作纪念。”
“拿走,我才不稀罕身外之物呢。”
“这可是花满溪的头饰,颜心雨正四处寻找呢。”
“就是王母娘娘的宝贝我也不要。”
二人一边打口水仗,一边推让翠玉凤凰。抓扯间,山口惠阴恻恻的笑声忽然穿林而入:
“翠玉凤凰原来在你手里,害我挨冤枉这么久。”
话到人到,云龙鹤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玉钗就被山口惠一把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