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逊被红巾军控制后,一度以为自己要陪东家掉脑袋,幸好他“入行”的时间很短,还没来得及做啥恶事就被抓,简单审讯后就放了。
但死了东家没了衣食来源,城中又百业萧条,除了铁匠铺都不招人,只能饿肚子。
孙逊饿了几日,实在没办法,想着自己有些身手,便去投红巾军碰碰运气。
红巾军正处于急剧扩张期,倒是没啥“政审”制度,基本不问过往,来人就收,力强者入锐字营,体弱者编入健卒营。
孙逊身强体壮,本应入锐字营,不巧当天有降兵串通城中大户事败,他这等过往有污点者便被卡主了,打入健卒营等待考察。
昨日下午,孙逊饿得到前胸贴后背,正有气无力地躺在街角等人雇佣,被急着寻找“精兵”的田七相中,拉到大营交给石山。
见识了石山不(睁)似(眼)寻(说)常(瞎)人(话),不愿再挨饿等死的孙逊便决定投靠这位言行举止有些特别的副千户,以暂度难关。
今日出城后,石山就发现了孙逊的异常,将自己的干粮分了一半给他。
实际上,跟随出城的健卒营兵卒,大部分和孙逊差不多——不过是为了一点小钱和几顿饱饭,才跟石山出来博一博运气。
后世,很多人营养过剩,难以理解长期挨饿者肚子里没油水的人饭量有多恐怖。
两张麦饼下去就只是垫个底,途中虽然又分到几张,也仅勉强抵消行军消耗,众人一路喊饿,还真不完全是耍滑头。
石山见孙逊身长体壮,谈吐不凡,便刻意拉拢。
推食食之解衣衣之只是小手段,却屡屡能取到收买人心的效果,并不在于给了多少食和衣,而在推食、解衣的时机和待人接物的根本态度。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一张麦饼也能收下挨饿的义气汉子之心。
石山要啥没啥,却能这么快收复众健卒营兵卒,还真不是只靠耍嘴皮子。
而他决定在陈各庄停留,也不光“讨些茶水喝”和“招兵”,还要“借”军粮军需,以鼓舞和维持队伍的士气。
“俺相信副千户。”
“俺也一样。”
“还有俺!”
孙逊表态后,其余士卒纷纷附和,甚至包括那个叫周十二的锐字营牌子头。
形势如此,闻四九知道自己不能再唱反调了,果断闭嘴。
仿佛是为了验证石山的话,在众人的表态声中,紧闭的陈各庄庄门又打开了。
庄门仍是半开,一名身穿儒袍的中年白面短髭汉子领着七八名庄客,牵着两口羊,挑两瓮酒、四筐米和一担时令菜蔬径直走向石山等人。
士卒们大略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暗道石副千户真神人,赶紧噤声,迅速整理衣衫,站直了腰杆,生怕丢了自家大人的体面。
“不知义师远来,偏远鄙村人稀物少,些许薄礼,还望将军笑纳。”
泱泱华夏,上下几千年,真正没有战乱的日子掰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经历了诸多战乱磨炼,百姓早练就出了应对兵匪过境的“万金油”招法。
陈各庄现在的做法便是主动放低姿态,纳上一些钱粮“劳军”,请求强人绕道。
正常情况下,对方除非有碾压庄子的实力,不然的话都会见好就收。
如此,既不伤和气,也不用承担强攻村寨产生的伤亡,便是“双赢”的结果。
只可惜,陈各庄的掌控者低估了石山的胃口。
“你是何人?社长和你什么关系?”
儒袍中年显然没料到贼人头目不收礼先问话,愣了片刻,方才答道:
“在下陈诚,社长正是家父。”
石山神色自然,道:
“俺有大富贵要寻你家老子,可愿为俺带路?”
“副千户,不可!”
陈诚还在震惊于贼军小头目自投罗网的奇怪要求,闻四九就已经惊叫出声,经他这一喊,李武也反应过来了,当即快步走到石山身后。
“三哥,俺陪你一起去。”
石山没有回头看性子毛糙的闻、李二人,板着脸,不悦地道:
“陈少社长都没答话,你们俩急个啥?!”
这小贼头不按常理出牌,陈诚确实有些懵,但敌弱我强,自己还是主场,只要带小贼头进了村就不可能翻起什么浪,怎么看自己都没有多大的风险。
反复确认石山的确没有开玩笑,陈诚这才侧身,抬手。
“将军,请!”
得到陈诚邀请,石山迈步就走。
李武顿时急了,喊道:
“三哥!俺——”
石山扭头,瞪了李武一眼。
“把你的刀交给老孙,你留下来协助闻百户稳住队伍。老孙,跟我来。”
“俺——是!”
石山这个安排既考虑了闻四九的顾虑,实际也是反向监视其人,闻四九自知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就不吭声了。
庄墙内侧,庄丁们各持兵器严阵以待,极度紧张的氛围凝如实质,就连往日嗅到生人气息便狂吠不止的黄狗也不敢乱叫,生怕惊到紧绷神经的庄丁而遭毒打。
众庄丁害怕的当然不是石山这二十来号人。
陈各庄好歹也有青壮数百,真要动起手来,外面这点衣甲不全的贼兵根本不够看。
他们真正害怕的是石山背后的徐州贼军,陈诚带人送出去的羊酒菜粮,也不是慰劳石山,而是向徐州红巾贼服软。
但这小贼头的胆子这么肥,两个人就敢主动进村挑事,那就不能再示弱,不然让贼头看到了陈各庄人的胆怯,再得寸进尺提啥过分的要求咋办?
“交出你们的兵器!”
“死开!”
孙逊今日吃了个半饱,有了力气,好似换了一个人,双眼圆瞪,浓眉倒竖,怒喝中带着一丝杀气。
看门庄丁何时见过这等凶神,竟然被吓得一个趔趄,旋即又硬着头皮凑上来,不甘示弱地回瞪,只是相比起孙逊,终究少了一些杀气。
“哈哈哈!”
石山笑罢,解下了自己的腰刀,随手抛给看门的庄丁,大咧咧地道:
“老孙是咱的护卫,爷爷堂堂红巾军副千户,护卫不带刀岂不是有失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