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远方

  • 二凤
  • 孙力敬天
  • 4657字
  • 2025-03-29 10:12:17

三天小长假转瞬即逝,二凤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生长的地方。曾经住过的房屋虽被拆除,但故土留给她儿时的记忆与温情,将永远藏在她的心里。

上班的第二天,二凤和同事们突然接到单位下发的关于停产放假的通知,大致内容是因为市场需求量下降,导致煤炭滞消,矿上除留有特殊岗位的人员继续工作以外,其余职工全部放假。放假期间,工人的工资按百分之八十计算。什么时候上班另行通知。

这个决定在全矿职工中引起极大反响,这是建矿以来第一次因为煤运送不出去而停产。以往放假都是因为各种节日,这样的假日矿工们感受到的是愉悦和美好、惬意和自由。而这次放假给人们带来的却是惶恐和不安。大家担心煤炭市场不景气煤矿是否会破产;工资是否能按时发放;未来我们将何去何从……。

针对大家的担忧,矿领导组织全矿职工在俱乐部召开大会。台上矿长发言表态:现在煤炭市场竞争激烈,煤矿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面对这些困难,我们正在积极寻求解决的办法。通过我们的努力,我们一定会走出困境,一定会开辟出一条煤炭发展的新路子……。

二凤对领导讲的话毋庸置疑。在煤矿工作近四十年的父亲就曾说过,一个铁路一个煤矿,这两个大型企业永远不会倒闭。二凤绝对相信父亲的话。她坚信煤矿只是遇到了暂时的困难,这些问题一定会得到解决。

所以,当人们为停产而感到忧心忡忡,当领导还在台上侃侃而谈的时候,二凤的思绪早已飞向远方,她要借这次放假的机会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二凤对有湖、海、岛的地方情有独钟。此刻电影里那静谧的湖水、蔚蓝的大海、翠绿的岛屿仿佛就在眼前,令二凤心醉神迷:

“我要即刻启程,不负年华!”

会议结束回到家后,二凤急不可待的对着正在低头洗手的陈宏旺说:

“老公,准备好了吗?”

陈宏旺回答说:

“准备好了,洗手做饭!”说完他抬头问二凤:

“你想吃什么?”

“就知道吃!吃!吃!我是问,放假了你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服从领导分配呗。我们车队留了五个司机继续上班,其中就有我。”陈宏旺说。

“你不能跟别人调换一下吗?”二凤希望陈宏旺能和她一起去。

“为什么要调换?我们上班人的工资可是百分之百呀。”

二凤对数字不敏感,上学的时候最怕上数学课,她不喜欢计算,也害怕计算。平常二凤无论买什么东西从来不问价格。百分之百跟百分之八十在二凤看来差不多。所以他对陈宏旺说:

“上班和不上班的工资差不了多少,还是不上班的划算,在家里坐着就能拿百分之八十的工资。”

听了二凤的话,陈宏旺苦笑道:

“如果企业遇到你这样的老板很快就倒闭了。”

“废话少说,如果你不去,本人就自己追寻梦想了。”

“你要出远门?”陈宏旺问。

“是的,我要飞向那遥远的地方!”二凤一边说一边伸开双臂做出了飞翔的动作。

“你不是要飞向太空吧?”

“也可能吧,我现在托人买去太空的票了。”

“你百分之八十的工资够买去太空的票吗?”

“你不是百分之百的工资吗?咱俩加起来百分之一百八十,绝对够了。”

“我担心你去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你不是有一个传呼机吗,走时给我带上就行了”

提起传呼机,陈宏旺若有所思。停了片刻他对二凤说:

“你要出去也真的需要带一个传呼机,万一家里或单位有事可随时通知你。说正个儿的,你准备去哪里?”

二凤不加思索的回答说:

“我准备去南方的东城岳湖𡷊。那是我向往已久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天里,陈宏旺给二凤买了一个新的传呼机。二凤自己到市场选购了一个红色的拉杆皮箱、一双白色的旅游鞋、一套洗漱用具。皮箱里塞满了衣物。末了她没忘记从书柜里取出一本书塞了进去。飞宝上学需要有人照顾,她又让陈宏旺把婆婆接了过来。

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二凤便踏上了去远方的路。她像一只久久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突然飞了出去,令她身心舒爽难以言喻。

二凤上了火车,很快找到了十五号中铺的位置。她买的是硬卧票,一个隔间六个人。两个下铺是一对老年夫妇,二凤对面的中铺和上铺是两个年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她的上铺是空着的。二凤把皮箱塞在底铺的下面,然后上了自己的卧铺。去东城岳湖岛需要两天一夜才能到达,为了打发这无聊的时间,她便从挎包里取出提前准备好的一本书躺在那里看了起来。火车有节奏的咔哒声,就像是一首催眠曲,二凤看书的眼睛不知不觉慢慢闭了起来。

等她醒来已是下午四点多了。下铺的大妈笑着对她说:

“孩子,你已经睡了七个多小时候了,你的睡眠真好。”

二凤不好意思的说:

“从小就能睡觉,我妈说我人傻,心里不装事。”

大娘又笑了:

“能睡觉的人身体好,要那么聪明干什么?有一个好的身体是一辈子的福气。”

俩人聊着,就看见列车员推着餐车过来了。二凤对餐车上的饭菜实在提不起兴趣,还是吃自己拿的面包吧。于是她从包里取出一个面包,一边吃一边继续低头翻看着书。

车箱的灯熄灭了,二凤把书放到了枕边,将被子盖在了身上。她希望这晚能做个好梦。

一阵噪杂的声音将二凤唤醒。她用手揉了揉眼睛,向下望去,过道人来人往,有的拿着水壶打水,有的拿着洗潄用具去洗手间,还有的人已经开始吃早餐了。二凤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是早上六点二十分。她从包里取出洗漱用具,抓住扶手跳了下去,穿好鞋向洗手间走去。

刷牙的时候二凤突然感觉右脚不舒服,有点憋屈,同时还伴随着隐隐的痛。二凤心想,这路还没走呢脚就肿了?不可能吧?她匆忙洗漱完毕走回卧铺。她把东西放在包里,就坐在过道的椅子上。她弯腰把右脚的鞋脱了下来,抬起脚看了看,又用手摸了摸,她发现脚不仅没有肿,而且那种隐隐作疼的感觉此刻也消失了,脚没有问题。她从地上拣起鞋来仔细地看着,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自己鞋里的鞋垫分明是红色的,啥时候变成白色的了?二凤赶忙把鞋翻过来看,鞋底上面清清楚楚标着三七号的字样。这只鞋比自己的鞋整整小了一个号,难怪这只脚这么痛,这不是自己的鞋。二凤随即又把另一只脚的鞋脱了下来,她看到里面红色的鞋垫,鞋底上面印着三八号的字样,毫无疑问这只鞋是自己的。这两只鞋外型相似,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它们的区别。二凤心想一定是自己穿错了。这个隔间就她和大妈是女的,于是二凤急忙走到正在吃饭的大妈面前:

“大妈,我穿错鞋了,这只鞋应该是您的吧?”

大妈一边吃一边看着二凤手里的鞋摇了摇头。她急忙把嘴里的饭咽下肚,然后连连说:

“不是我的鞋,我不是旅游鞋,你看。”说着她从桌子下面伸出双脚。二凤看到大妈脚上的鞋是黑色的平底布鞋。二凤觉得奇怪,这个隔间就大妈和自己是女的,难道?她又低头看了一下大妈丈夫的鞋,人家穿的是灰色运动鞋。地上还放着两双黑色男式皮鞋,不用问那是自己对面中铺和上铺两个男人穿的。

随后二凤朝邻近两个隔间的人大声问道:

“谁穿错鞋了?”

两个隔间的人都说没有穿错鞋的。这时,二凤对面卧铺上面的男人说话了:

“你的鞋很可能是那个女的穿走了。”

二凤问:

“是哪个女的?”

对面的男人看着二凤回答说:

“昨晚有一个年轻女子中途上车,就睡在了你的上铺。早上四点左右她又下车了。那时车厢灯还没亮,我估计一定是她没看清楚把鞋穿错了。

二凤惊讶地问道:

“昨晚上铺来人了?”

男子说:

“我有失眠症,常常整晚睡不着觉。”

男子的话让二凤哭笑不得:

“毫无疑问,一定是这个女的穿错了。这可怎么办呀?如果她把两只鞋都穿走,也算我做好事了,也算我助人为乐了。可眼前这两只不一样大的鞋,这叫我情何以堪呀!”

中铺男子又说:

“这个女的也够糊涂的。”

二凤叹了口气,她责怪自己,如果当时把鞋往里放一放,这个女的也不至于穿错鞋。一个大大咧咧,一个糊里糊涂,两个人撞到一起没有擦出爱的火花,却擦出了一肚子的肝火。二凤心里想,此时此刻这个女的一定和自己的心情是一样的,她也在着急,也在懊恼,也在肝火上升。

穿小鞋太难受了,火车上又没有卖鞋的,二凤发愁这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呀!

火车向南行驶,天气越来越热,中途上来的男男女女,有许多人都穿着凉鞋。看到他们穿着露着脚趾的鞋,二凤突然来了灵感。她跟餐车师傅借了一把剪刀,把鞋的前面剪了一个椭圆形的大口子,看着这个口子像极了金魚的嘴,二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试着穿了一下,四个脚趾头全露了出来,顿时脚趾不会感到憋屈了,而且既轻松又凉快。为了让两只鞋统一起来,她干脆把另一只鞋也剪出了一个口子。

二凤穿着两只鞋在过道来回的走了走,觉得很舒服。两只鞋就像是两条张着嘴的白色金鱼,随着二凤的脚步一前一后的游动着。

大妈看着二凤修改后的鞋笑着说:

“从前面看是凉鞋,从后面看是旅游鞋。”

二凤接着大妈的话打趣道:

“这是金鱼牌旅游鞋。”

她的话引得周围人笑声一片。

火车经过两天一夜的行驶终于到站了。二凤收拾好行李,推着皮箱随着拥挤的人群走出了车站。车站离东城岳湖岛还有六公里,时间已经不早了,二凤决定先在附近找一家旅店住下,第二天再去岳湖岛。

前边不远处有一个书报厅,里面站着一个女孩,二凤走过去准备向她打听附近哪里有旅店。当她快要走到书报厅门前时,突然觉得脖子被人从后面扯了一下,她猛地回头,一条金项链随着一个男人的手从眼前划过,接着这个男人调转身子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向出站的人群中跑去。二凤顿时懵了,随即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项链不在了。正当她举足无措的时候,一个矮个子、肤色特别黑的男人向她走来:

“你快去追呀!我给你看着皮箱。”这个男人不由分说掰开二凤拿皮箱的手。同时,他还在不断地催促道:

“你看,那个人就在那里,快去追呀!”

二凤放开拿皮箱的手,她来不急多想便朝男人手指的方向跑去。跑了没多远她便停下,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哪里还有那个人的影子?正当她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的时候,书报厅里的那个女孩出现在二凤的面前,她急促地对二凤说:

“快,你的皮箱!”

二凤急忙转过身,看到那个男人正拉着她的皮箱急匆匆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二凤快步跑过去从他手里夺过皮箱。

“谢谢你帮我拿皮箱!”说完她转身向书报厅走去。

女孩在书报厅门口站着,看二凤过来,女孩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发现那个男人已走远,她马上拉着二凤的手进了书报厅。女孩看上去有十七、八岁,个子不是很高,瘦瘦的身体,扎着一个马尾辫儿。她低声对二凤说:

“刚才那俩人是一伙的,抢你项链的人早已消失在人群中了,你根本找不到,等你回来皮箱也没了。”说完她给二凤搬过一个凳子让她坐下。

二凤的心情糟透了,火车上丢鞋,下火车又丢项链。这条项链是她和陈宏旺结婚时的定情礼物,它承载着她们之间美好的情感记忆。二凤只在结婚的那天戴了一次,以后就一直把它当作珍贵的纪念品收藏起来,这是第二次戴这条项链。此刻项链丢了,她的五脏六腑像被掏空了一样。再低头看看脚上一大一小的鞋,她沮丧的坐在那里,感到极度失落和无助。这个曾经让她魂牵梦绕的地方,馈赠给她的竟是伤心难过和狼狈不堪。

她抬头望着正在忙碌的女孩,心里对她充满了感激之情。今天多亏了她,要不然自己就流落街头了,因为钱包、衣物都在皮箱里面。二凤觉得这是不幸中的大幸。想到这些她紧锁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来:项链平时也在柜子里放着不戴,就当别人替自己收藏了;人们常说“破财灭灾”,就当路上破财消灾换取平安了;就当花钱买了经验教训了。二凤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她不能让自己沉溺于不良的情绪当中,她要振作起来,继续前行!

二凤很快对自己的心态进行了调整。她心里感叹道: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此时此刻这句话也赋予了二凤更深刻的道理。

“大姐,你准备上哪儿呢?”女孩问。

二凤说:

“我想在附近找一家旅店。”

“我告诉你一家旅店。”女孩边说边用手指着:

“你一直往前走,到了十字路口向右转有一家京华旅馆,是一家大旅馆,管理的非常好。千万别住那些偏远又便宜的小旅馆,不安全。

二凤说:

“我记住了,谢谢你小妹妹!”

为了感谢女孩,二凤跟她买了两本杂志和几张报纸,然后推着皮箱朝京华旅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