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百鬼夜行

黄泉,黄泉,并非是环境优美,带有泉水之地,而是毫无生机,遍地黄沙……

古昔在黄泉中,瞧见一处古色古香的古楼,外面挂着的红灯笼被大风挂的滋滋作向。

她推门,悄然走了进去。

楼里,弥漫着一股香甜的气味,拐了个弯,进了厨房,她便瞧见,白发苍苍的正在熬汤的孟婆。

孟婆没有回头,专心致志的像是没有发现人进来一样,却又忽而闪了个身,化作本样,貌美魅惑,与此同时将汤勺扔了出去,被古昔稳稳接住,一抛,又扔回锅里。

孟婆挑了挑眉,摸了摸额头,朝她一笑,便带着人,走到厅堂。

她一坐下,便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盯着古昔,眉目生气:“说吧,怎么现在才来看老身?一百多年,没个音讯,在人间留恋不肯回来?”

古昔微微一笑,上前就是给她捶腿捏肩的:“孟婆姐姐,发生了一些变故,不太好言说。”

孟婆微微叹气,握住她的手:“因为鬼王戾吧……你父王与人间女子相恋本就触犯冥界法律,应当是要受刑,下十八层地狱的,戾的背叛,也间接帮助了冥王,而且为了鬼界安定,冥王,定不会处置他……”

“鬼界的地位之争,本就强者为尊,这一点你应当比我明白……古昔投个好胎吧,远离这个地方,你的存在,在这不是一件好事……人,虽寿命短暂,虽有欲望贪念,可那也是一个有真情,热闹且有趣的地方,不似我这黄泉,也不似这冥界,混混郁郁的,孤寂的很。”

孟婆眼里也全是落寞,她心疼的瞧着古昔,这个孩子,是她从小看到大的。

古昔小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将自己母亲给她做的木马呀,竹蜻蜓呀,还有人间各种头饰,各种胭脂,各种花种,树种,带来瞧她。

虽然那些花,和树,都撑不住一刻钟,但她每天还是乐此不疲的偷偷跑去人间种,然后又带到她那去。

小时候的古昔,只知道她如果一直坚持做一件事,那么一定就会成功,可是她不知道,在冥冥之中的规定里,有些定律就是没法打破。

小古昔是个极其可爱讨喜的孩子,给她这毫无生机的黄泉,带来了许多生机,虽然是昙花一现,可也让孟婆在漫长孤寂的日子里,内心得到无可代替的慰籍。

孟婆希望她不被仇恨蒙蔽,也希望她还是以前那般纯真,可有些经历,有些成长,没有任何办法改变,所以她现在只希望,她能好好活着,远离这个孤独充满死寂的地方,不再那么固执的活着,要开心快乐的活着。

古昔眸子闪了闪,以前鬼界的小鬼,嫌弃她的出生,都不与她玩,而这黄泉便成了她的一片天地,她感谢孟婆的心疼,可她不会回头。

她沉默着没有说话,孟婆也知劝不动,她知道古昔这一百年定是不好过,说去人间只是打趣她,她恍然想起,前段时间,鬼王的人,在暗里涌动,像是找什么一样……

她便大概猜到她必定是被鬼王囚禁在某个地方了,然后这丫头又逃了出去。

孟婆瞧了上下瞧了她一眼,无奈的捶了捶睫毛,开口道:“你带来的灵魂,我卷上,有她的名字,但她生前罪孽不浅,虽有人替她承了,不过,她还需自己渡河,这便看她自己了。”

古昔送曲夕去了圣河,圣河可洗清所有的罪孽,她答应了老和尚,要送她入轮回,可这河,必须曲夕自己过,她帮不了,有心且无力。

河的表面飘了一层又一层的萤光,有许多形形色色的人,脚下踩着一根不粗也不细的竹子,手里拿着竹筏,歪歪斜斜的在河中飘荡着。

渡河的人众多,有些因站的不稳,被挤了下去,有的则是消失在渺茫的烟雾里。

到现在,也没人知道落下圣河的人,会到什么地方,也许是灰飞烟灭,也许是变成湖面上的灵光,也许是换了一种方式入轮回。

古昔站在河岸看着懵懵懂懂的曲夕,小心翼翼的踩在竹上,直到她消失在雾中。

她微微叹息,然后像黑暗里走去。

听路上的一些小鬼说,明日,是百鬼夜行的日子,到时候鬼门关大开,也是她返回人间的好时机,更是除掉鬼王的好时机……

所以她不想回去了,人各有命,父亲和母亲,如果注定在一起,没我,他们也能在一起,我至少留了母亲的画像给父亲……

我不在他们身边,他们能更安全……

而且只有除掉鬼王戾这个祸害,他们才不会被威胁,我也可以让他们长相厮守生生世世……

她没有去孟婆那,而是在鬼市找了个客栈,等着明天观百鬼夜行,给鬼王致命一击。

鬼界的时间,你摸不透,因为他们不需要睡觉,也不需要等天明,楼下已经唱起了戏曲,唱的是人鬼情未了的故事。

外面也陆陆续续的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声音,二胡,唢呐,琵琶,古琴都不断的间奏着,中间也不断参杂着各种各样的鬼声,诡异又恐怖,但又隐隐约约又带着死亡的热闹……

古昔站在客栈屋顶看,鬼界的天,更是暗红,绿色的雾气,咕噜咕噜的从地下冒出来,一会儿爬出来一个三头六臂的小鬼,一会儿又跳出来个鬼手,鬼脑袋,对面的客栈周边不时又从梁上落下个吊死鬼,吐着长舌,瞪着眼睛,朝古昔咧嘴一笑,舌头一下落在地上……

就一片刻,四周都聚满了,各种各样的鬼,有河童,水鬼,天狗,紫衣鬼,产鬼……

形如楼宇的轿子,在一众鬼怪的搀扶下,威慑的走在中间,旁边诺大的舞狮,跳起来的时候,还能踩扁几个小鬼……

古昔冷着眼看着轿子中的鬼王和鬼后,背在身后的双手上提着一个癞蛤蟆精,她将他提到面前,说道:“去,把事办好,叮当响的铜板就是你的。”

他紧紧盯着古昔腰间的钱袋子,连连答应。

“是,是,大人。”

这个癞蛤蟆精,是鬼王派来跟着古昔的,但鬼王不知道,这癞蛤蟆精早就在枯井就被收买了,鬼界的钱,那有人界的响啊……

而且癞蛤蟆精分的出轻重,比起不把他当妖精看的鬼王,还有嫌弃他长相的小鬼们,他更喜欢这个“和蔼可亲”的公主,至少她不会杀他。

癞蛤蟆精,一跃而起,像是从外面火急火燎赶回来的样子,爬到鬼王面前道:“不好了,不好了,殿下,殿下,鬼公主……她……她……”

鬼王戾皱了皱眉头,怒道:“快说!”

“她回来了……”

鬼后恂面上更是一变,当年囚禁她的事,是阴悄悄办的,虽然鬼界的人都心知肚明,但古昔好歹是前任鬼王的女儿,也是丈夫的亲侄女,明着来,避免不了争议,而且她这个时候回来……

定当是要当着众鬼的面,夺鬼王之位,而且就凭借着当年囚禁她,就算她杀了鬼王和自己,也不会受到任何的惩罚和指责……谁叫鬼界的规矩就是强者为尊呢……谁有底气,都能一较高下。

古昔站在鬼群中一步一步朝轿子中的鬼王和鬼后走去,轿子中的鬼王畏畏缩缩的一抖,而鬼后则是眼睛一狠,说道:“区区小鬼,夫君还怕不成?”

“自然是不怕的,可毕竟是我们先对不起她……夫人,要不算了?”

“你若是算了,死的便是我们!”

恂恶毒的看向鬼群中的古昔,巴不得下一秒就把她生吞活剥了。

古昔看着她抓狂的样子,得意的笑了笑,挑了挑眉道:“好伯伯,好婶婶,囚禁我一百多年,日日夜夜分尸我,作为鬼界的一员,我是不是该挑战你,报报仇,当当鬼王呢?你们说,我们做鬼的了,是不是应该有仇必报啊?”

此话一出众鬼便起了哄,鬼王戾是靠不光彩的行为做了鬼王的,鬼界众鬼,多有不服气的人,但也赖于鬼后的实力不敢多说一句。

不过,今日鬼公主回来了,被囚禁的时候鬼公主才五十多岁,心智入小孩一般,能力还瞧不见,但长大了,就不一定了。

鬼界多的是喜欢看热闹的人……

他们纷纷起哄,古昔与鬼王比上一比,谁输,就将谁作为今天的贡品,贡给大家享用。

鬼群中,不知从哪跑来一个小鬼,他悄咪咪的靠近一旁的另一个小鬼耳朵,说道:“我刚刚去了鬼门那边,有一个生人,闯了鬼界,还是个和尚,肉定是绝伦,那些个恶鬼争先抢后的吃他……等我赶上去,想分一杯羹的时候,连渣都没有了……气死我了……”

古昔听到这里,眼神一愣,转眼向那小鬼瞧去,差点给它瞧灰飞烟灭,然后看了一眼轿中的鬼王和鬼后,消失在逐渐浓起的阴气中。

她来到鬼门,却见大门敞开,地上落有一张素色碎布,她紧紧,捏住,眼神凶恶犯红,怨气在她体内,一点一点溢出,转化成紫色的魔气,癞蛤蟆一下,跳在她肩上:“大人,大人,小和尚没死,他在去鬼王宫殿的路上……”

古昔幡然醒悟,眼神逐渐平息,以她修鬼道的境界,本该早就入魔道的,可母亲不喜欢魔,这世道也容不下魔,所以她便时时刻刻都压制着自己的修为,不强不弱,过了一百年,才逃出来。

刚刚见了鬼王戾和鬼后,她便恨,一想到秃呆子被撕碎,她就更恨,再加上怨气的加持,自己差点就入了魔道……她微微松气,便往鬼王的宫殿追去。

一大众鬼,面面相觑的站在原地,看着古昔消失了的地方,鬼后不屑的笑了笑:“虚张声势,哼……”

随后,不知道鬼群中,突然有鬼说到:“怎么有人的气味?”

然后便瞧见,古昔刚刚消失的地方,站了一个和尚,他浑身都散发着金光,一些受不了的小鬼和修为不到家的鬼怪,逃似的消失在鬼道,只留一座轿子在那。

鬼王戾和鬼后,自然是不能逃的,丢面子不是?

三渡双手合十,嘴里念着经咒的向鬼王戾和鬼后走去,他淡漠的眸子,没有一丝的杀气,但又极具威胁的看着他俩,他道:“这乃因果报应,修行讲究慈悲为怀,我不杀你们,但你们也不可在寻她麻烦,放过她和她的家人……”

三渡眸子冷冷的向他们瞧去,最后说道:“也是放自己一条生路。”

这句话,仿佛威胁他们一般,听了经咒的鬼王和鬼后修为已然是不如从前,被鞭笞成了小鬼模样,面对已经为罗汉身的三渡,他们也无可奈何,眼下保命要紧。

不过三渡又开口道:“贫僧有一事想问,不知二位可答?”

……

三渡一直都觉得自己很没用,他想这次换他来挡在前面,他在来之前纠结万分,他不想接受老和尚的功力,他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去用别人一点一点修炼来的东西,可如果不接受,他来鬼界只有死,更别说救她,护她了。

他知道自己动了凡心,也知道这劫数算是渡不了,他无所谓了,他一生都在寺里度过,本以为自己会无欲无求一辈子,没想到第一次有欲有求,便那么强烈的想要逃脱和尚的枷锁……

可,他不能逃,他知道,他知道古昔为什么会找到他,从他第一次无意用血复合了古昔伤口的时候,他就猜到,他和她,也许只能活一个……

而刚才与鬼后的谈话,便证实了他的猜想。

“古昔并非不死不灭之身,她是人和鬼的结体,如果长期将其分尸,使其不在复合,那她属于人的一体,便就死了,那便剩下一个鬼体,而这样的鬼体,便会很弱,灰飞烟灭,轻而易举。”

三渡闭上眼,想像着她这一百年来每一个日夜,那种痛苦窒息的感觉一度要将他覆盖,他再次睁开的眼睛满是杀欲。

看了鬼王和鬼后许久,然后沉默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