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迷失者与受救赎者（十九）

黑暗使徒莉哈拉看着她的两位仆从将那个审判官拖上祭坛。我的祝圣之刃，她想，自言自语的声音中不乏骄傲。那两位仆从是教团仆从中最为杰出的战士，他们身披漆黑的长袍，背上悬挂着诸神恩赐的巨剑，隐没在银盔之下的面庞吐出冰冷的呼吸。帝国的审判官被两位祝圣之刃攥紧胳膊，赤裸的双足在地面上腐蚀性的黑色晶体中拖行，留下波折的鲜血尾迹。

他们在祭坛之前停下，莉哈拉打了一个手势。祝圣之刃们将审判官用铁链锁上祭坛。教徒们——低阶教徒，底层的，在漫长的岁月中被巢都驱逐，或是主动找寻而来的，尚未被诸神赐福照拂的信徒围绕着祭坛外圆。他们的双脚赤裸着踩在黑色的沙砾上，那些黑色晶体用于配制恶魔的兴奋剂，带着强大的腐蚀性与毒性。她环视祭坛，那些信徒们溃烂的皮肤和烧蚀的骨骼表明在场之人中无人在意脚下土地的破坏。更多的祭品被带入场中，一个法警，在捆缚双手的铁链中挣扎，一个男孩，茫然呆滞的注视着前方，一个老者，双手捧起黑晶塞入嘴中，恶臭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怀抱卡特雷尔激光枪的邪教徒在身后推了老人一把，将老人身上的锁链挂在祭坛旁的石柱上。嘈杂的歌声从环绕祭坛的人群中传开，怜悯是盐，救赎是蜜。

莉哈拉扭过头，看向祭坛中央被固定的审判官。那个男人清醒着，面色平静而轻蔑。当莉哈拉手持匕首接近他时依旧如此，当她的力量让衣物和铠甲一起蒸发，利刃撕开皮肤时依旧如此，当她将黑色的盐洒满审判官全身，让那人的皮肤在腐蚀中溃烂时，审判官在垂死中祈祷。他的血流淌于祭坛的纹路之中，逐渐沸腾，逐渐填满整个祭坛。歌声盘旋着上升，越来越统一，越来越齐整。

石柱上的奴隶流出血泪。

审判官的呼吸咽入咽喉。

归来吧，魂灵。人们歌唱道。归来吧，魂灵。

“黑雨！”黑暗使徒放声尖叫，伸出刀子切开审判官的喉咙。石柱上的俘虏开始融化，皮肤如同蜡烛般脱落，暴露出粉红色的肌肉，他们的鲜血在祭坛之间的纹路中沸腾，升腾而起，悬浮到半空，如同逆流而上的瀑布，如同黑红的层云和雾霭。歌声停止了，人们抬头注视，赤红的鲜血混杂着黑色的盐，如同高悬的幕帘。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钢铁相互碰撞。

“黑雨！”黑暗使徒再次大喊。漆黑的鲜血在天空中凝聚的更浓，人们开始欢呼，那些残缺的人，那些腐朽的人，那些赤裸着溃烂的胸膛，喉咙中长出利齿的人，他们在欢呼。碰撞声更大了，但他们浑然不觉，浑浊的黑水从纹路中溢出，漫向凡人的立足之处，在他们的皮肤上沸腾不止。黑雨，他们欢呼道，黑雨。圣莫瑞甘的大雨即将倾盆而下。审判官不再祈祷了，他的表情凝固在祈祷的平静之上，皮肤紧贴着干枯的血肉。莉哈拉看向她的祝圣之刃，邪教徒的冠军们伸手握紧巨剑的剑柄，头盔下的面庞转向门口。

“莫要轻慢于诸神的恩赐。”莉哈拉说，“专注。”

祝圣之刃们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看她。冠军们怔怔看向门外。莉哈拉感受到异常，她尝试去听，嘈杂的声音传入她的感官：欢呼，惨叫，血液沸腾的气泡。石柱上融化的祭品抽搐着，散发出高温的烟气，雾气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额角，仿佛是诸神的低语。如此令人满足，莉哈拉想，她几乎要沉醉在这种混杂着兴奋剂的鲜血之雾里了，它们就像......

......就像死亡。教堂的遥远大门之外传来沉闷如雷的碰撞，一支霰弹炮正在轰响，大口径霰弹的咆哮在风中轰鸣。一个重物撞上钢铁的大门，一下，两下，仿佛攻城锤的重击。巨响打断了欢呼，信众们沉默了下来，无数道目光一致的转向门口。抱着激光枪的守卫看向黑暗使徒，但莉哈拉毫无反应。又一次碰撞，骨骼碎裂的声音，门口的铰链松脱了，钢铁相互摩擦，哀鸣在寂静的大厅中无数次反射回响。莉哈拉看向自己的祝圣之刃，他们必须做好准备，她用眼神示意他们，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敢说话，他们必须——

最后一次碰撞，在大门的另一端，一颗头颅在门口撞的粉碎。铰链断成两截，钢铁的大门向着两侧洞开。月光洒落，谷底的风裹挟着寒意涌入教堂，一个欧格林站在门口，摇晃着，踉跄着。莉哈拉认出那是被派去看守监牢的两个欧格林之一，有那么短暂的一秒钟，她疑惑是不是视觉神经出了错误，这样一只欧格林怎么会自己走向教堂门口。

然后——在令人窒息的一瞬间——欧格林开始向前倒下。

在欧格林倒下的那个瞬间，莉哈拉意识到真相。那只欧格林的身上泼洒着淋漓的鲜血，利刃和弹头以堪称残暴的方式无数次从它的肌肉和骨骼上扫过，成块的剜去血肉，斩断肋骨，将内脏打碎一团浆糊。欧格林的头颅在大门上撞得粉碎，在它倒下时候，大脑从破碎的骨骸中滑出，但没有鲜血，这具庞大的躯体中，鲜血已经在此前的屠杀里流淌殆尽。

莉哈拉——还有其他所有人——呆呆地看着那个愚笨的巨人前倾倒地。在那巨硕的尸体身后，一个女人的剪影在教堂敞开的大门伫立，法蒂玛，月光从她身后遍洒而落。她衣衫褴褛，干枯的鲜血在皮肤和衣角上凝结成块，面前的大厅鸦雀无声。莉哈拉看着持枪的警卫，而警卫们则看向他们黑衣的冠军，两位祝圣之刃相互对视，在彼此的眼中看见浓重的不安。

但那个女人似乎完全忽略了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将怀中那支口径巨大的中折式霰弹炮拆开，卢修斯-M12式霰弹炮，转轮供弹。冒着烟的空弹壳掉落在她的脚下，而她毫不在意。法蒂玛开始给弹仓上弹，一言不发，她的动作漠然而从容，新的霰弹带着清脆的碰撞填入弹舱，一粒，又一粒。

持枪守卫为激光枪上膛。

祝圣之刃抽出巨剑。

莉哈拉发出凄厉的尖叫。

人群如梦初醒，向着大门口的女人涌去，匕首和手枪从他们的口袋里掏出，他们嘈杂地开始冲锋，嘴里尖叫着他们信仰的一切，尖叫着黑雨，魂灵，盐和蜜。

法蒂玛猛地合拢霰弹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