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穿上干净的毛呢黑风衣,白泽和玖天一起走出房间,由灵璟带路前往基地医院。
最终,白泽没有对玖天做什么,粘人的猫很烦,但也无法讨厌起来。
刚到医院,白泽就看见神父坐在医院门前的台阶上,掌心无力地握着一份检查单,眼神深邃、情绪杂糅着,像是一汪深潭。
“你的身体怎么样?”灵璟语调不禁变得很轻。
“不怎么好,”神父表情平静,“医生说最多还能活一个月。”
灵璟沉默着,不知所措,欲言又止。
“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白泽轻轻拍着神父的肩。
“我没那么脆弱,”神父轻笑着,“其实我早就料到活不了多久,所以也不是完全接受不了,死亡终会到来,我活了五十多年,该走的路已经走过,该信的道也坚守过,足够了。”
“剩下的时间你准备去哪里?”白泽问。
“回家,”神父毫不迟疑,“自从我加入异能调查局被派遣到南陆,已经十几年都没有回去过了,挺想念家乡的,我想最后再看一眼家乡的风景,然后死在那。”
离开十几年,家乡还能认得出来他吗?
他接到上级委托执行任务,不知道伪装过多少身份,偶尔听到有人喊他的真正名字,都没有反应了。
“神父……”灵璟莫名有些悲伤。
“小姑娘,明明要死的是我呐,可看见你这么难过的样子,我都觉得有些自责。”神父轻笑,眼角皱纹舒展开来,身形佝偻着,夕阳昏暗的光洒落在他苍白的发丝上。
“我也没办法,我就是想哭。”灵璟擦去眼角的泪花,她舍不得认识的人死去。
“你就是太善良了,请你吃糖。”神父从兜里拿出一颗水果糖,放在灵璟掌心中,“愿天主保佑你。”
收下糖果,灵璟郁郁寡欢,眼圈泛红。
“白泽,”神父看向他,“你能送一下我吗?”
“当然可以。”白泽答应。
跟着神父迟缓的脚步,三人一起离开这座医院,正前往的方向貌似是基地停机坪。
“你要坐夜幕的飞机回去?”白泽惊讶。
“嗯,”神父缓缓点头,“没有再回异能调查局的必要,翼龙也愿意送我一路,等下到西大陆,再换乘火车,而且……好歹也参观过夜幕的基地,回到异能调查局,或许会被调查一番。”
白泽叹息,即将走到人生尽头,返回家乡竟要通过类似偷渡的方式,实在悲凉。
“你知道吗?”神父边走边说,“年轻时我刚来到南大陆,曾以为我会是救世主。”
“为什么?”灵璟不由问。
“当时国内到处宣传南大陆的平民都活在人间地狱之中,迫切需要我们的拯救,我信以为真,主动申请来南大陆,”神父低垂着眼眸苦笑说,“当怀着热忱之心抵达南大陆,我才发现地狱原来就是我们制造的,为何没有早点察觉如此拙劣的谎言?从那以后,我就没有一刻心安。”
人之将死,神父不再藏着掖着,已经可以正视内心:“我想过要不就干脆当逃兵?反正不想待下去了,可异能调查局的相关规定特别严格,擅自逃跑者将会连累家人,威廉局长和「恶魔」都是暴君,决不允许任何人违抗他们制定的规矩,逃不了我就尽量当后勤,反正不想打仗。”
白泽和灵璟默默倾听一位老兵的回忆。
“和我抱有相同想法的士兵很多,大家都活得挺辛苦的,有的人已经出现很严重的精神问题,压力太大了,”神父幽幽说,“我当时是医生,也负责给士兵做心理辅导,其实我也需要心理辅导,我一直都在麻痹着自己,我没杀过南陆人,凭什么政府犯下的错由我来承担?但现在我也明白了,国家和个人分不开,何况我也是一名军人。”
“不要太自责,”白泽安慰,“你也没有选择的权利,战争只有统治阶级获利。”
神父没再谈论这点,犹豫了下说:“翼龙对权力没什么兴趣,和威廉局长刚好相反,但他毕竟是神明代理人,还是太危险了。”
听到此言,白泽和灵璟对视,心中的想法各不一样。
显然,神父并未完全相信翼龙,希望白泽能和翼龙保持距离,可他不知道白泽已和玖天达成合作,他也是神明代理人。
玖天就在旁边听着,倒没有出言反对,她也希望白泽离翼龙远点。
至于灵璟,有心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翼龙也是被迫成为神明代理人,他和你处境相似,都身不由己。”白泽在心中默默地吐槽,他才是最危险的神明代理人,因为他是自愿的。
“嗯,是我唐突了。”神父道歉。
他们来到停机坪,翼龙准备的客运飞机随时都可以起飞,南大陆和西大陆之间仍然存在频繁的商业往来,这架客运飞机由南大陆政府提供,可以将神父安然送到西大陆。
临上飞机前,神父忽然说:“对了,我曾听到异能调查局正在准备撤出南大陆,不清楚作何打算。”
“撤退?”白泽万分不解,“异能调查局还没到必须撤离的程度吧?”
“我也不懂,”神父皱眉,“但这条信息应该不是假的,我好歹也是四阶升华者,知道的多一点。”
“难道和禁区扩张有关?”灵璟忽然想到翼龙不久前和她提起的事。
“或许吧。”神父坐上飞机,静静地等待着启程的那一刻。
——禁区扩张?白泽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概念。
返回途中,玖天主动向白泽讲解:“禁区扩张和地球能量循环有关,你也知道升华生物死后,能量不会凭空消散,而是都会逐渐融入自然界中,被地球容纳,但地球容纳存在极限,超过后就会立刻爆发出来,这就会导致地球所有禁区都会向外扩张,禁兽也会变得相当活跃。”
“原来如此。”白泽听懂了。
“另外,”玖天补充,“上一次禁区扩张是在二十四年前,我就在那时候利用地球到达极限后爆发的能量突破封印,可惜只有精神体冲出封印。”
“这次还能再利用吗?”白泽问。
“不行,”玖天遗憾地说,“现在沉睡于海底的只是一具空壳,没有行动能力,我一直想回归躯体中,也就是因为这点。”
物质体不能行动,精神体对外界的干涉又相当有限,玖天的困境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