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魔裔与羊皮纸

大陆北境，白鹿公爵领。

“魔药经常使用一些听着很奇怪的成分，但真相其实很普通。蝾螈的眼睛是芥菜籽，青蛙的手指是毛茛，狗的舌头是倒提壶，而狼的牙齿是乌头……”

冷冽的寒风在堡垒外呼啸，壁炉里的松木劈啪作响，阿梅尔正在学习基础魔药学。

这位年轻人相貌有异，额头长角，黑发黑瞳，面容白皙，随着他低声诵读，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银灰色字符，像被无形羽毛笔书写的魔法契约般游走。

他是个魔裔。

阿梅尔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余年了，这幅身体在他穿越来之前就已经是这样了，而之所以这样都是魔鬼诅咒的缘故。

魔鬼是诅咒与契约的大师，违背了魔鬼契约的人或后代就有可能变成魔裔：头上长角，身后有尾，皮肤火红，烈火不侵。

阿梅尔就是所谓违背魔鬼契约之人的后代，父母抛弃了他，不知所踪，年幼的魔裔被师父捡到并收养。

这是穿越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堡垒的大门被推开，冷风灌了进来，阿梅尔缩了缩，离燃着火的壁炉更近些，他将手臂举到火光前，皮肤上的墨迹随着语调起伏重组为新的内容。

是师父。

神务官德米特里带着采买的物资回来了。

神务官，全称驻白鹿领神务安全官，可以称神务官、安全官，主要负责领地内居民不受魔物、超凡现象危害安全。在民间还有另一个更通俗的名字：猎魔人。

阿梅尔穿越后，意识到自己被一位猎魔人收养后很是高兴，相比穿越者其他的监狱开局、孤儿开局来说，有这样一位养父已经算天胡开局了，魔裔混种受点歧视也没什么，并且自己也对涉及魔法的各种玄妙知识感兴趣。

不过他没能高兴下去。

一般来说，变成魔裔只是魔鬼对背誓者施加诅咒的副产物，没过多久，阿梅尔就发现了他所受的真正诅咒。

也许是某位魔鬼高呼：“伟大地狱！请让这蔑视羊皮卷契约之人及其子孙付出代价！”

阿梅尔的身体是活体羊皮纸。

这也是他为何身为一个魔裔只保留了长角的特征，没有无惧火焰的火红色皮肤。

他的肉体是羊皮纸态的，可以让所想文字或图画显化在皮肤上，可以拓印触摸到的东西，包括文字、图画、符文。

所以他可以把师父的魔药学课本拓印在身上，即使没有文字，只是口述，阿梅尔也可以记录下来，甚至连师父构建的魔法符文，阿梅尔也能够拓印并且很快解析学习。

羊皮纸态的身体可以将记录下的东西收纳在内，不会影响外观。

但这幅身体也让他十分虚弱，几乎无法支撑高强度运动，脆弱的皮肤让他总是不小心留下伤口。

阿梅尔心态很好：不擅长运动做个法师就好了，而且这个时代羊皮纸很贵的，能免了不少学习费用。

阿梅尔的师父、神务官德米特里抖落狐皮领上的积雪，放下采买的用来过冬的物资，坐到阿梅尔身边和他一起烤火。

“冬堡学院的邀请函到了，等这个冬天过去，来年春天的时候，你就该去大公国读书了，在那里有北境最优秀的魔法师，你能得到更好的教育。”

老德米特里搓搓手：“在第一场雪之前，我要检验你多年以来的学习成果，我相信你在学习方面不会差，但冬堡学院的试炼不只停留在理论。”

阿梅尔穿越而来多年，没有荒废时间，他以优异的考试成绩在神务官博米特里的推荐下成功通过了冬堡巫师学院的考核。

等到冬天结束，来年春天时阿梅尔就要成为冬堡学院的学员，与垄断魔法知识的巫师们同流合污了。

阿梅尔迄今为止的十六年人生，都在追逐着魔法知识，不是因为他多么好学，虽然他的确喜爱、充满兴趣，但影响最深的还是使身体羊皮纸化诅咒的缘故：

他大概活不过三十岁。

德米特里师父拜访了曾经的同学、老师，北境诸国的神务官几乎都毕业于冬堡，这意味着北境最优秀、最前沿的巫师们都这么认为。

师父没有对阿梅尔隐瞒，他希望阿梅尔能发挥自己的才能，自己探索出路、未来。

这个世界有多个位面，魔鬼只是众多位面中的智慧生物之一，邪恶的诅咒不是一切。

阿梅尔首先要做的第一步就是离开白鹿领，前往冬堡学院进修，巫师们垄断着大陆的魔法知识，一个法术中最能拉开巫师间差距的步骤：施法材料的配方被巫师们垄断。

只要你不是巫师组织承认的“自己人”，就永远无法越过知识的鸿沟。

作为神务官养子的阿梅尔也不例外，德米特里严格遵循着巫师们的规则，他可以向学徒传授魔药学讲解草药特性、符文学构建法术模型，但是他无法传授施法材料的配方。

当教授阿梅尔施法时，阿梅尔施法绘制符文所需的材料都经由德米特里保密处理，像是草药师为了保密药剂配方时添加杜松与薄荷来掩盖味道，阿梅尔经手的材料混合液也无法准确分辨其内容。

虽然与养父一同生活偶尔可以窥见蛛丝马迹，比如博米特里会收集蝙蝠的粪便，阿梅尔猜测那是某个火焰系魔法所需的材料，但也从没去动手尝试过。

这不仅涉及信用问题，也涉及到个人安全的问题：如果一个法术绘制正确的魔法回路却使用错了施法材料，巫师在引导法术时魔法便不会像预先设想的循规蹈矩的完成，而是会发生不可预测的、混沌的魔法效应。

阿梅尔可不想变成一只长角的魔裔青蛙或是多一只手指。

毕竟在自己的半个“金手指”与神务官博米特里的推荐下，通过冬堡学院的入学考试几乎是可预见的未来，事实也是如此。

只要加入了冬堡学院，就是巫师的“自己人”了，无尽的知识会向自己敞开大门，巫师的试炼是修习路上的必要环节，博米特里的检验则是巫师之路的开端。

想到这里，阿梅尔在壁炉旁站起身，皮肤上的文字移动到有衣物遮掩的部位消失不见。

“我准备好了”

阿梅尔准备好接受神务官的考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