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西沉,将村口的影子拉得老长。
严济州坐在大青石上,闭目凝神,将脑海中那套《七彩灵鲤饲育手册》的每一个细节反复推敲、咀嚼。
直到自觉融会贯通,再无滞涩,他才一跃而下,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朝着家的方向迈开步子。
离家出走?
那是少年意气。
两世为人的他,深知解决问题的根儿,还得是回家好好沟通。
至于回去会不会挨揍?严济州倒不太怵。
以老爹严正堂练气五层圆满的修为,真想揍他,刚才在屋里就能把他按得死死的。
天底下父母的心思,大抵相通,愤怒时吼声震天,那高高扬起的手,最后多半是轻轻落下。
严济州赌的就是这份藏在严厉背后的舐犊之情。
没办法,创业第一桶金,还得从老爹的腰包里掏嘛。
踱到家门口,一只脚还没跨过门槛,就听见屋里严正堂粗声大气的抱怨,对象正是此世的母亲胡秀丽:
“气死我了!你说这混小子长的是不是榆木疙瘩脑袋?”
“咱俩勒紧裤腰带供他修炼,砸锅卖铁送他去落霞道院学了两年!图啥?不就图他能跳出这穷山沟,别像咱一样,一辈子土里刨食,看不到个亮儿!”
“咱俩掏心掏肺给他铺路,他倒好……”
严正堂正叨叨着,眼角余光瞥见门口严济州的身影,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手下意识就摸向了搁在桌边的铜烟杆。
“爹!”严济州眼疾手快,一把带住半边门板,只探出半个脑袋。
“我不出去,不是怕死犯蠢,是真有更好的路子!咱爷俩坐下好好唠唠,成不?”
“唠?我跟你唠个锤子!”严正堂的火气一点就着,抄起烟杆就要起身。
“老严!”
胡秀丽眼明手快,一把按住丈夫的胳膊,“你俩非得动火?再对我儿子动手,老娘跟你没完!”
老婆孩子统一战线,严正堂胸中的火气像被戳破的皮球,泄了大半。
在胡秀丽的连拉带劝下,一家五口——严正堂、胡秀丽、严济州、二弟严济川、三妹严晴,总算都坐到了饭桌旁。
严正堂狠狠嘬了口旱烟,吐出一串浓重又盘旋的烟圈。
沉默在饭桌上弥漫,半晌,他才沉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说吧,你小子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爹,”严济州坐直身体,语气诚恳。
“当初我从落霞道院回来,不是资质不如人,是咱家实在供不起那修炼资源了。我寻思着,与其硬耗,不如把精力用在刀刃上。道院藏书阁里那些典籍,我可没白看,记下了不少门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家人:
“咱家想翻身,想都过上好日子,头一条就是得有钱!得赚灵石!有了灵石,买灵米,买灵兽肉,不光是我,爹娘、老二、小妹,修为都能往上提!”
“到时候,咱一家人一块儿出去闯,看那大千世界,不好吗?”
严济州早想好把“奇遇”推给了落霞道院。
这番话虽无具体章程,却饱含对家人的考量,让严正堂心头那点余火又熄了几分。
心道:这小子,似乎真不是一时糊涂。
“我琢磨了许久……”
严济州趁热打铁,“眼下就有一条路子,就是饲养七彩灵鲤!我有把握,凭道院学来的法子,先在村里把这产业立起来,赚灵石,提修为!”
“七彩灵鲤?啥玩意儿?鱼吗?”严正堂眉头没松。
“对!一种低阶灵鱼。”
严济州精神一振,解释道:“成年后实力最高能到二阶,单个不算啥,但数量多了,也有一定的战斗力。最关键的是,它食用价值极高,如果当做食材出售……”
严济州信心满满地说完,却见严正堂嘴角一撇,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嗤笑:
“养灵鲤?还数量上去?呵,你小子怕不是白日梦做多了!”
“村里几百户人家,能养出灵兽的有几户?咱家养了几十年黑羽鸭,如今拢共也就十二只灵鸭!你翻了几本破书,就敢说能养灵鱼?笑话!”
严济州神情愈发郑重:“爹,道院的藏书里写得明明白白!这七彩灵鲤,跟灵鸡灵鸭不一样!”
他语速加快,试图抓住父亲动摇的瞬间:
“它产卵多,一条母鱼一次能挂卵几十上百!孵化也快,鱼卵平均一周就能出苗!长得也不算慢!”
“虽然一条灵鲤卖价可能不如灵鸡、灵鸭,但只要养出规模,一条卖一两颗灵石,靠数量堆也能堆出金山银山!”
“爹,你信我一次,让我试试,我一定能带着咱家发家致富!”
严济州一口气说完,胸膛微微起伏,看向严正堂。
父亲沉着脸,烟雾缭绕中眼神变幻,显然在激烈权衡。
再看母亲胡秀丽和弟妹,脸上写满了“这太难了”、“可能吗”的怀疑。
这也难怪,灵兽饲养,在严家村人眼中,本就是靠天吃饭、靠运气、靠时间熬的苦活计。
半晌,烟锅里最后一点火星也灭了。
严正堂重重磕了磕烟灰,声音低沉:“老大,你有想法是好事。可这养灵鲤……听着太玄乎。你说那鱼,我连见都没见过。想养,总得有鱼种吧?鱼种你都弄不来,还谈什么养?”
他摇摇头,还是坚持己见:“听爹的,出去闯闯,本事学扎实了,再想这些不迟。”
再三被否定,严济州心头也窜起一股小火苗,语气带上了一丝执拗:
“鱼种我有办法!爹,您要真不信我,咱爷俩打个赌!”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父亲:“您把准备给我出门的那袋灵石给我!就三个月!三个月内,我要是养不出灵鲤,不用您催,我自己卷铺盖走人,绝无二话!”
“可要是这样您都不肯给个机会……”严济州一咬牙,豁出去了,“那您就算真打断我的腿,我也不走!”
严正堂抬起头,深深望向长子。
那双年轻的眼睛里,没有赌气的莽撞,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和……期盼。
那眼神像根针,刺破了严正堂心头的硬壳。
罢了……孩子大了,心气也高了。
“好…好…好…”
严正堂连说三个“好”字,声音里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你是真长大了,翅膀硬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他用烟杆将那灰扑扑的布袋往严济州面前一推,发出沉闷的声响:“拿着!家里给你准备的,全在这儿了。”
“要是折腾光了,等你走的时候,一块灵石也别想再要。记住你的话,三个月!最好真能给我整出点动静来!”
说完,他不再看儿子一眼,抓起烟杆,佝偻着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里屋。
那背影,透着无奈,也藏着一个父亲最后的让步。
“老大……”
胡秀丽等丈夫进了屋,才忧心忡忡地开口,“不是娘泼你冷水,养灵鱼这事儿……太难了。你看咱家那些黑羽鸭,一年到头也未必能出一只灵鸭啊。”
“是啊哥!”
二弟严济川也挠挠头。
“要不……你还是拿着灵石出去吧?哪怕混不出名堂,给咱领个漂亮嫂子回来也成啊!”
家人的质疑并未让严济州退缩,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执拗。
他一把将那沉甸甸的布袋揽入怀中,像是抱住了希望的火种。
“娘,济川,小妹!”
严济州目光扫过家人,语气异常认真,“请你们信我一次!就这一次,行吗?”
他心中笃定,唯有实打实的成果,才能彻底打消家人的疑虑,赢得未来的话语权。
“唉……”
胡秀丽长长叹了口气,看着儿子眼中的光,终是软了下来。
“罢了罢了,你想做,就好好做!做出个样子来,给你爹瞧瞧!要人手帮忙的话,就叫你弟你妹,娘也可以给你搭把手!”
“对!哥,有事你说话!加油呀!”
小吃货严晴也握着小拳头,脆生生地喊了一句,虽然她脑子里想的可能更多是灵鲤的美味。
纵然仍有疑虑,但家人这份无条件的支持,让严济州心头一暖,一股昂扬的干劲油然而生。
“谢谢娘!谢谢济川,小妹!”,他用力点头,“我绝不让你们失望!”
家庭阻力扫清,养鱼大业正式启动。
晚饭过后,严济州立刻铺开纸笔,借着油灯的光亮开始规划。
严家村虽小,修真界的基础条件尚可,家家户户都有独门小院。
严家后院尤其宽敞,不仅有小菜园,更有一个大水池,养着家里的经济命脉——三千多只黑羽鸭。
那十二只珍贵的黑羽灵鸭,更是池中珍宝。
养鱼,鱼池是首要问题。
把灵鲤和这群爱戏水的鸭子养一起,那简直是给鸭子加餐。
至少在灵鲤有自保能力前,后院大池子是想都别想。
严济州的目光只能投向了前院。
他提笔勾勒,很快画出了前院的简图,接着在上面写写画画,标注尺寸。
“济川……”,严济州指着图纸上一处,道:“明天帮哥在这儿挖两个池子,不用太大,每个七八方就够。”
“挖好了,让爹给池底和池壁都施展几遍‘石化术’,务必夯实了,别让水渗出去。”
他特意强调。
严济川凑过来看了看,嘿嘿一笑:“哥,你真贼!知道老头子气没消,你自己指使不动,就让我去当炮灰?”
严济州回了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看破不说破,还是好兄弟。”
“大哥大哥!那我呢?我干啥?”小妹严晴迫不及待地挤过来,仰着小脸。
严济州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像撸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你啊,任务可重要了。去村里的小溪、小河、小水沟里,给哥抓鱼去!记住,只要鲤鱼!青皮的、红尾的、带花斑的,随便都行!”
“可别把你爱吃的黑鱼、草鱼、鲢子那些乱七八糟的弄回来哦。”
“啊?”
严晴小嘴微张,满脸不可思议,“大哥,你……你不会是想用这些普通鲤鱼变出灵鲤来吧?这比咱家鸭子变灵鸭还不靠谱吧?”
看着妹妹天真又困惑的表情,严济州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头发,神秘一笑:
“小晴啊,听说过‘鲤鱼跃龙门’吗?跃过去了,可就化龙了!传说嘛,有真有假。但有一点不假,鲤鱼这玩意儿,在鱼里头,血脉底子算是不错的!”
“化龙咱不敢想,可要是用对了法子,精心伺候着,激发它血脉里藏着的那点灵性,让它开窍进化……这事儿,大有可为!”
“真的?!”
严晴的眼睛瞬间亮了,吃货的本能让她立刻抓住了重点,“那鲤鱼要是真变成灵鲤了……是不是特别好吃?”
“小馋猫!整天就知道吃!”
严济州哭笑不得,点了点她的鼻尖,“灵兽肉啥味儿,你又不是没尝过?想想咱家的灵鸭肉,跟普通黑羽鸭肉,那能是一个味儿吗?”
“哇!”
严晴的想象力瞬间被灵鸭肉那鲜美浓郁的滋味填满,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小脸满是憧憬。
“我要吃灵鲤!大哥!你答应我!一定要养出彩色的灵鲤给我吃!拉钩!”
她伸出小拇指,眼神充满了对美味和哥哥事业的无限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