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一幕幕的场景,何谋全鼻子隐隐有些发酸,有心劝谏刘玄,但他知道刘玄说了话是断断不会更改的,于是转过了头,不再去看。
“其首虽恶,其子也怜,古有圣人围三阙一,今日朕也网开一面。”
饶是刘玄,见了这一幕幕惨像,也不禁为母爱的伟大而动容感慨,随即叫来了陈洪,小声交代了几句。
陈洪领命,匆匆朝演武场中间赶去。
演武场中心的刑场上,哭声一片,刑事已经进行到了第三轮,足足砍了一千多号人。每一轮行刑完毕,刑台上就堆满了尸体和脑袋,脖腔里涌出的血还冒着热气,有的尸体虽然没了脑袋,身体却还在微微颤抖,有的脑袋没了身体,眼睛却还眨了几下。
第三轮结束,一群官兵推着马车赶到了刑台,然后将刑台上的东西清理干净,将其装在马车上运走。
然后刑台的后面的官兵又驱赶着人犯上前,待将其赶到了刑台不远处后,就按年长男子至年幼男子,年长女子到年幼女子的顺序,从中再抓出三百多人。
任凭他们被家人如何紧紧抱在怀里,也于事无补,官兵不会废话,打,打到你松手为止。凑够三百一十七人后,就推搡着把这些人赶上刑台,交给戴斗笠的铁鹰卫士。
台下哭声嚎叫声一片,台上也哭成了一片。
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还在懵懂时,不晓得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心里害怕,临到台上亲眼看见自己爹被斗笠人一刀砍飞了脑袋,才不自觉哭了起来,从血泊里抱着爹的脑袋,哭了起来。
她身边的高大斗笠人戴着面罩,提着刀,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看着她,等她哭了一阵,就伸手来抓。
小女娃儿见了这架势,哭声更甚,抱着爹的脑袋不由自主的向旁边母亲的怀来缩去,她母亲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死死锁住了,如何能护住得她?
母亲凑了凑身子想上去迎,却被身边的铁鹰卫士无情带走。临被抓走前涕泗横流,双脚在地上使劲蹬,最后还想看看自己的女儿,铁鹰卫士无动于衷,一把将其提走。
“我的女儿,我的闺女呐,娘……”
绝望无力的凄厉苦叫在阴沉的雨天中回荡着。
还有那些奶娃,裹在襁褓中,被母亲抱在怀里,不知道这场上为何哭声一片,也不知母亲为何垂泪不止,更不知道母亲为何在自己脸上亲了又亲。
直到母亲被抓走,襁褓掉在了地上,奶娃发现娘不见了,才寻哭了起来。
男犯基本砍完了,女犯也砍了一批,士兵送来了第二批,这些女子比较年轻,大多不过五十,十几岁到三十多岁的占了大部分。
面对死亡,而且是斩首,没有人不怕,女人更怕。情理上来说,这些女人没有犯什么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犯什么罪?如果有,也只欺负家里佣人婢女,或是借势对百姓逞凶。
难过的是,这是个不讲情理的社会,一人犯罪全家遭殃,不是闹着玩的,何况她们摊上了刘玄这个皇帝。
就在她们各自被铁鹰卫士抓在手中时,陈洪找到了赵克礼,两人迅速耳语了几句,赵克礼随即示意暂停,然后道:“罪官胡笑天、林午晗、张遇等人之家眷,按我朝律法皆当诛杀,但大皇帝仁慈,故钦差有令!凡不满十二岁之男,不满十四岁之女,赦死罪,流放雪原。”
“凡不满八岁之男女,皆免死罪,由青和牢城收押,囹吾五年,以为其父祖赎罪!”
“凡年满七十之男女,皆免死罪,然子不教父之过,故一并收押牢城,狱监一年,反思其教导不力之过,并为其子其孙赎罪!”
“不满八岁之男女,念其年幼,故特赦其母,一并由青和郡看管,等候朝廷处置。”
“凡有身孕者,皆免死罪,流放雪原!”
赵克礼的声音很大,全场的铁鹰卫士都听得清清楚楚,在听到赵克礼的话后,大多数铁鹰卫士都放下了刀,松开了手里的人。
刑场外围观的百姓中也有很多人听到赵克礼的话,看到了铁鹰卫士松手,当中有白发老翁感叹:“当今天子是仁君,天子委派的这钦差也是个仁义之官,如此看来,大汉有望。”
有围观的武林人士低声回应,这络腮胡子道:“这钦差是个好官,终于不是打死虎来了狼,青和人有好日子了。”
也有人不屑一顾:“这些畜牲,全家杀干净也不为过!”
“你懂个屁!”听见这话,旁边有人不满,争辩道:“山中猎户捕猎尚且不射孕兽,此乃敬天仁宽之道,否则人与禽兽何异?要是你自己被送到那台上,你扪心自问,你可愿看见这些襁褓奶儿身首异处?若是这些女眷老者妇人中有你的亲人,你又当如何?”
那人张口欲辩,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说,这才悻悻道:“你说得有理,是某家粗浅了。”
教训那人的年轻人脸色好看了一些,遥望监斩台说道:“以胡、林等人之罪,按律是当满门抄斩,然……屠刀只能止一时之暴,若朝政不革除弊政,便是杀一万人,胡笑天等辈也还是会有。”
“大汉天下之大,远超你我想象,这其中有多少官?天子不能走遍每一个地方,代天巡察的钦差也不能杀光各地的胡笑天。”
“所谓,上兵伐谋,上善攻心,刀兵者不详之器,不得已才能用之。如何用好这把刀,使其管住天下官员不敢胡作非为,才是朝廷应该考虑的大问题。”
“杀?即便是杀尽天下官员又如何?我朝可从来不缺想当官的人……”
“不过今日一见,可以看出当今天子确实是圣君,不仅我等感怀,就是胡笑天这些犯官家眷,也当感念浩荡天恩。”
年轻人长篇大论,又引起了其他人不满:“你是读书的吧?废话真多!”
“你!”
本以为的一番高见却被无情鄙视,年轻人气得不行,连呼莽夫愚钝,不可理喻,他不愿与这些愚夫共处一地,拂袖怒而去。
此时台上的女眷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被铁鹰卫士松手,她们却确信这是真的。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莫过于此。
当下个个抱头痛哭,朝着监斩台不断磕头叩首,随后官兵给其松了铁链枷锁,将其带走发配,或是进牢城,或是择日被流放雪原。
总之,她们是躲过这砍头一刀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刑场上的事结束了,铁鹰卫士集结收队被带离,官兵则清理演武场,围观的百姓也三三两两散去。
等到刑台最后一具尸体被清理,最后一个围观的百姓离开,由逛窑子引发的这场大案终于画上了句号。
胡笑天等一窝蛇鼠被连根拔起,尽数被杀,温幼筠等苦主大仇得报,温幼筠也重获自由身。
胡笑天等人覆灭以及青和官场空了的消息在一天后就会被运河带到京师,最多不过两天,朝廷就会委派新的官员上任,青和将会迎来一个新的时期。
天日昭昭,犯罪者终会被绳之以法,在刀下为自己犯下的罪付出代价,被害人也终会被沉冤昭雪,在绝望后迎来新生。
铁鹰卫士又消失在了青和,无声隐匿在阴暗中,一双双眸子默默窥探着那些人和事。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他们就会重新浮出水面,戴斗笠面罩,着一身血鹰黑袍,站在在世人面前,再次掀起血雨腥风。
因为胡笑天案,赵克礼被刘玄一通好骂,因此,铁鹰卫士驻青和办事处的一把手章显卫又遭到了赵克礼的严厉训斥。
赵克礼要他以后严密监视,万万不可懈怠,要是以后再出了这些事不察不报,就要了他的命!
章显卫哪敢说半个不字?连连保证,以后决不会再出现类似事件。
刘玄又传命章显卫和尹千卉,要他们在朝廷官员没到的这些日子里,率领青和本地军队维持青和以及漕运的秩序。
至于刘玄和何谋全等人,自然是事了拂尘去,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