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车架仪仗队伍出了城门,吏部、户部有司员外郎、主事以及湟北刺史、太子少保等各级官员拥在天子车架周围,加上随行保卫的禁军士兵,前后足足长达五里。
雨停天阴,冷风呼啸,官道泥泞,队伍艰难向遂山派跋涉而去,招展的黄旗格外显眼,因为这代表了朝廷和皇帝。
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乃何谋全一力主张。
面对居心叵测之人的窥伺,此举是可以让那些宵小之辈知道皇帝现在很平安,而且朝廷中央已经知道天子遇险的事,所以禁军也抵达了。
同时也让青和本地武林势力和百姓知道,皇帝如今就在这里。
不求让幕后之人知难而退,但求对外震慑,既然都被发现了,那就光明正大,当然,这样做对接下来的遂山之行也很重要。
刘玄头戴平天冠,身着深红冕服,腰系白玉带,端坐在车架上,神色极为严肃,不苟言笑。
在正式场合和国事上,刘玄是非常冷酷的。
何谋全骑马走在皇帝车架的左手边,亦是身着正装,戴官帽,穿黑色蟒袍,腰间佩剑,一语不发,双眼平静直视前方。
出城十余里后,官道狭窄,队伍进入了山道。
不久后又在道旁看见了一方青色石碑,上书朱红大字—遂山。
界碑当前,何谋全知道已经进入了遂山境内,遂拱手道:“启奏陛下,我们已经到了遂山地界,臣奏请遣人快马先行,使遂山宗通晓大汉天子驾临。”
“准奏。”刘玄点头,而后看向湟水北州刺史王志英:“王刺史?”
“臣在!”
“去吧。”
“这……”
王志英面露难色,堂堂一州刺史是何等的尊贵,一个小吏就能办的通传事务让刺史亲自去,岂不是有失体面……
他那点小心思,刘玄知道,却没有说话点破。皇帝不愿意直接表态,作为皇帝心腹的何谋全自然要替皇帝说那些皇帝自己不想说的话。
何谋全目光看向王志英,严肃道:“陛下有吩咐,王大人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是不想去?”
“我何时说过不想去?”王志英脸色青白,对何谋全的话感到非常不满。
“既然如此,那王大人快去吧。”何谋全淡淡一笑,又叮嘱道:“王大人跟他们要客气一点,万不可骄横无礼。”
“知道了。”
本刺史做事还需要你何谋全教?王志英恨恨看了何谋全一眼,然后拍马带上手下不情不愿的朝遂山派赶去了。
王志英离去后,何谋全又对刘玄道:“陛下,臣意遂山之行结束后就立即返京,一来刺客猖獗恐于陛下不利,二来时间也耽搁不起,我们都还有好多事要处理。”
刘玄对何谋全的这番话并不意外,之前何谋全就说过,只不过他当时没有表态,如今何谋全又一次把这个归期提上了日程,刘玄也沉思起来。
南巡一来一回的时间原定为一个月,现在仅仅过了三分之一,虽然时间短,但是收获颇丰,各项银款加起来已经逼近一千万之数,足够解决定初元年朝廷的财政危机。
如今内外形势严峻,南巡时间过久难保不会发生变数,自己身为皇帝应该回到长乐宫坐镇中央,既然如此,那就回,反正敲竹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大半。
回到京师以后,摆在面前的国事也有很多,一想起来就头大,根本不知道如何着手,想到这里,刘玄问向何谋全:“谋全可有打算?”
何谋全早就有了打算,面对皇帝的问话也不心慌,淡定道:“蛮兵当前,自然是先行抗蛮,等打退了蛮人,再着手平定各地流寇。”
朝廷与反军、流寇处于相持阶段,一时半会儿也不急,蛮兵已经打到了京师,自然是要先行击退蛮人。
先攘外,再安内。
刘玄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在胡笑天府上的那个夜晚,你对朕说,等击退蛮人,就为朕训练一支强兵、培养一批可靠的士子,朕以为此事重大,必须立即着手,不知你可有具体章程?”
何谋全摇头失笑,看来刘玄是等不及了,如今的环境,他信任的人和事本就不多,青和一行,更是让他成为了惊弓之鸟,对身边的绝大部分人都不信了。
胡笑天贪腐案中,有皇帝亲自直辖的铁鹰卫士涉事,陈洪的死也大大刺激了他,十日所见所闻,激发了他全部的怀疑属性。
何谋全沉吟少许,回道:“章程是有,皇上现在要听?”
刘玄屏退周围其他的臣子,只留下何谋全一人,然后道:“当然是现在听,说吧。”
脑中稍作思考,何谋全道:“就目前朝野局势来看,此事动作不宜过大,手段不可过激,这是基本原则。具体部署上,由臣牵头,皇上再选派几位信臣与臣一道专办,事情要低调进行。”
刘玄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觉得何谋全说得有理,于是道:“朕照办,你继续说,如何练强兵,如何培养可靠士子。”
皇帝接受了整体意见,何谋全自然高兴,然后拱手继续道:“强兵方面,面向天下招募良家子,此之良子,须是家中三代务农,刑徒、商贾、游侠、僧道、奴隶等等一律不要,年岁不低于十二岁,也不能超过二十二岁,是否入选还需要面试,初定良子数目为五万。”
“这些人由皇上信臣训练,训练方式和方法由臣主办。”
刘玄多疑,所以具体执行人员由皇帝指派,何谋全不争,但是军队体制和训练必须是自己主管,否则何谓新军?
“这条件也太苛刻了……”
刘玄心中倒吸一口凉气,百姓厌战,并不想当兵,这么苛求的话,能满员么?也罢,且听他怎么说。
何谋全自顾自道:“朝廷还要建立武官学校,择选天下忠良俊才入校读书,同时选派优秀士兵进学,为新军培养武官,至于忠良俊才的来源,可以是他们自己报名、我们审核,也可以从科举中的士子中挑选邀请,总的原则,广开大门,择优录取,宁缺毋滥。”
“除去进学士兵外,其他来学的人年岁不能超过二十岁,几岁的孩童我们也要。”
何谋全跨度有点大,刘玄也沉默了,好久没说话,但他知道这是好事,只是太新奇了,出乎了他的认知。
向来只有文人书院,哪有武官学校?读文院可以当官,念武校完了上战场,谁愿意来读这个呢?
同样是读书,学圣人大义可以光宗耀祖,学打打杀杀虽说也能封侯拜将,但大多恐怕是马革裹尸,二者回报性不可相提并论。
“这……会有人来读么?”
何谋全郑重点头,言之凿凿道:“一定有,臣可以保证。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待遇好,必有人来。”
“我们可以设立朝廷奖学金,凡是入读武官学校的,由朝廷负担食宿生活,每月例钱二两白银,并免家中十年至三十年徭役赋税,学业完成后由朝廷安排职位。表现优秀者,还有其他奖赏。”
刘玄表示认可,太祖皇帝创立的府兵制度在永朔朝以前就开始糜烂,到了而今,更是不堪一击,所以才有了各镇募兵,以及封疆大吏自行组建的标营。
府兵军纪混乱,战力低下,难堪大任,标营凶悍可战,但效忠首重其将领而非朝廷和朕,至于镇兵,虽然战力强大,但多数为封疆大吏控制,除了北疆军、西镇、左镇等少数几军外,大多都是听调不听宣。
建立武官学校,既可以培养一批忠于朕和朝廷的将领,同时也能收回任命将领的权力。以往武将的选拔多为各地将领推荐,然后兵部考核,一般情况下,只要这些将领没有与兵部的掌权者交恶,那么朝廷对他们的名单并不会有异议,就走个过场。
久而久之,这些被推荐的武将就成了举荐人的私将,而不会念着朝廷的好,所以好多地方的将领才得以肆无忌惮培植亲信。
何谋全这样做,可以收回这项权力,使之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想到这里,刘玄问道:“此举大善,那么当由何人执掌武官学校,学校如何命名?”
何谋全胸有陈竹道:“所有科举出身的官员都要经历殿试,殿试是由天子出题并考核,这么一考,所有的官员都是天子门生。文武相应,这些武学人也应该是天子门生,故而,应由大汉天子亲任校长。”
“校长?”
“然也,一校之长,故谓校长。”何谋全解释道:“各书院、国子监等虽称之为祭酒,但陛下身为天子,不可与臣子同级,所以用校长代替。”
刘玄脸上露出了笑容,显然对何谋全的话十分受用,说道:“那行,回到京师你立刻着手开展,一定得把武官学校办好。”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