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仅仅是侧脸,何谋全也能从中感受到昂扬战意,而且似乎还有一丝无奈和忧虑,看这装束是朝廷的武将,但为何会挂在遂山派大殿中?
“这是何人,与遂山派有何渊源?难道……这是遂山某位投军的先人?”何谋全自言自语,看得非常认真。
这时,殿中又来了一个年轻男子,年岁约莫二十二三,一身灰袍,举止大方,长相十分英武,一看就知道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寻常的遂山弟子肯定进不了这座大殿,能出现在这的,应该都是遂山派的高层人物。
英武男子由远及近,朝画像俯首一拜后,便向何谋全解释道:“这是鄙派八十年前的先师,在门中艺成下山后,就投了军,最后做到了归德中郎将。”
归德中郎将,从四品下的武官,听起来可能并不高,但在军中的位置并不低,因为到了五品以上的武官都是可以独自领军的。
听说画中之人生前是归德中郎将,何谋全不由得心生敬佩,八十多年前,朝廷政治尚且清明,升官发财都是要靠自己真本事的。
而且武林出身的人多为朝廷忌惮防备,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一路打拼成为四品武将,着实有些厉害。
何谋全由衷称赞道:“贵派人才辈出,本少保佩服。”
英武男子淡淡一笑,拱手道:“少保过奖了,在下李问水,素闻少保文成武德,故而前来一见。”
李问水,这不是岳长潮座下大弟子么?何谋全没想到眼前之人会是他。
一派大弟子,身份是非常尊贵的,也是未来掌门最具竞争力的人选,大多数门派都默认大弟子是下一任掌门。
想到这,何谋全抱拳,故作吃惊道:“原来是李少主呀,真是一表人才,幸会幸会。”
两人客气寒暄了一阵,何谋全开门见山,郑重道:“不知李少主有何事,原则范围内,本少保可助少主一臂之力。”
何谋全知道,李问水这种身份的人来找自己,绝不会是口中的“前来一见”,肯定是有事,是什么事何谋全就不知道了。
李问水一愣,没想到何谋全这么直接,但他也不是矫揉造作之人,沉吟道:“在下有三个师弟一心要北上投军,已经多次向掌门请命,然而军中黑暗,将校残暴,动辄打骂军士,他们贸然投军非明智之选,所以被在下和掌门拦了下来。”
何谋全淡淡一笑,说道:“本少保明白的少主意思,少主是想给他们找一支好队伍,对吧?”
“正是。”李问水点头,认真道:“战场上本就是九死一生,要是再跟个无能的将领,活命的机会就更少了。”
“在下素闻少保与朝廷诸军统兵官交好,所以在此请少保为他们寻个值得托付性命的将领。”
何谋全陷入了沉思,自己熟悉的军队只有五边诸军、西州军、以及部分禁军,北疆军是刘玄控制的,南方、东方、东北各军都由朝廷控制,另一些军队既不受皇帝也不听命朝廷,属于半独立状态。
上哪儿找那么合适的去?但是想到马上就要建军校、编练新军了,或许可以把这三个遂山弟子先招来当教头,如果他们觉得合适,那就一直干下去,如果觉得不行,自己再想办法。
反正,自己迟早也要上前线。
想了一会儿,何谋全说道:“若是他们真的有意,若是少主信得过,就让他们先跟着本少保。”
李问水面露喜色,能跟着皇帝面前的大红人自然是求之不得,这样一来,遂山派在朝廷也算是有靠山了。
“在下这就去告诉他们,少保稍坐。”
殿外站着三个满脸期待的年轻人,穿着打扮大致差不多,脸上都带着期待和激动,看到李问水出来后,三人急忙围了上去。
“大师兄,怎么样?”
李问水没有回答,沉默许久后,才认真问道:“你们真的决定去参军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嗯,我想好了,去北疆前线打仗,建功立业,这样也不负历代祖师、师父和诸位长老的教导。”
“我也是,不会后悔。”
“大师兄你放心吧,我不会给师父和宗门丢脸的。”
李问水转过了身,背对三人,凝视远方,深深叹息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你们要知道,出了这遂山宗,我便再护你们不得。”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战场上更是修罗地狱,你们三个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之前有遂山弟子在雪原仗义出手,却落了个尸骨无还的下场。
“大师兄放心,到那时候,就是我们护着大师兄了!”
“何谋全已经答应带你们走,至于他怎么安排你们,我就不知道了。”李问水看向三人,交代道:“出去以后要戒骄戒躁,切不可嚣张跋扈,借遂山名号逞凶。”
三人齐齐抱拳,回道:“谨遵大师兄之命!”
“朝廷的人应该很快要走了,去收拾东西吧,另外,记得跟你们的师父还有诸位长老、掌门都告个别。”
“是。”
李问水点头,摆了摆手:“去吧。”
三人回了住处,开始收拾东西,然后去跟自己最重要的人见了面。
丁一奉有相好的,跟他一样也是遂山弟子,而且还是他的师姐,叫洛辛,如今马上就要走了,他不愿不辞而别。
虽然丁一奉尚未娶她过门,但两人暗地里已经有夫妻之实,而且洛辛还偷偷为丁一奉生了个儿子。
看到丁一奉满面春风的走来,洛辛感觉到了一丝不妙,她刚准备问,然而眼泪在下一瞬就夺眶而出了。
“洛师姐,确定下来了,不日即将北上京师参军,效力太子少保马前。”
这一句话,就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她仅存的幻想,滚烫的泪水泉水般涌出,洛辛失声痛哭起来。
她早知道丁一奉想去当兵,所以一直在劝阻,然而丁一奉根本听不进去,铁了心要上战场搏一个功名。
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我们的孩子怎么办?丁一奉,你真是个混账!先来招惹我的是你,最后无情的也是你……
丁一奉抱住了挣扎的她,轻声安慰道:“别哭,我怎么会抛弃呢?等我去安顿好以后,你也带着儿子来京师……”
遂山派的动作很快,三百万两现银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全部点齐并装车,与此同时,皇帝游览遂山派也游得差不多了。
刘玄婉拒了遂山派设下的宴会,然后到了香堂正厅,亲自在一块楠木牌匾上题字“精忠报国”,并且盖上了自己的皇帝大印和传国玉玺。
得了皇帝的题字和印记,岳长潮等人自然是喜不自胜,这绝对是一件空前的盛事,纵观天下,还有其他武林门派得到朝廷如此礼遇吗?
银子到位了,这趟遂山之行也要终止了,何谋全命令禁军将士把三百万银子运了出去,与此同时,皇帝及一众臣子也在岳长潮等人的欢送下,出了山门。
检查完银两数目后,何谋全返回遂山宗,面见了李问水和岳长潮,做了一些承诺,然后带着丁一奉三人追向皇帝的队伍。
李问水的声音遥遥传来:“何少保,一路顺风,他日若是统兵上阵,我也祝你旗开得胜!”
黄昏中,何谋全闻声回头,晚风吹乱了他的长发,如血残阳照在脸上,依稀可见笑容,何谋全的声音也从远处传来:“李少主,保重……”
走在路上,何谋全不禁感慨时间过得真快,时间已经九月了,定初元年已经过去了大半,但是很多事仍然没有进展。
徐太岳是死了,皇帝收回了部分权力,但新的权臣又崛起了,外患方面,雪原蛮族和西州鞑子连年入侵,战事愈演愈烈,内忧方面,吏治腐败,党争成风,高黄二贼主力犹存。
不过现在操心太多也没用,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做,当务之急,应是把两所学校和新军初步建立起来。
有了人才,有了一支忠诚可靠、能打胜仗、作风优良的军队,才能平定这乱世。
定初元年九月初二,刘玄从卢县出发返驾京师,该带的都带了,李典和陈洪的尸身也原地火化,何谋全带走了他们的骨灰。
世道虽然讲究入土为安,多为土葬,但这次不同于以往,带着尸身会相当麻烦,所以何谋全上奏天子,选择了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