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脉不由自主的震荡起来,大股鲜血顺着喉咙喷溅而出,化作一片红雾,她最终也掩面哭泣起来。
闻者落泪,听者悲伤。
悲痛的哭声持续了很久,渐渐归于平静。
……
长秋殿内的说话声直到很晚才结束,何谋全独自出了皇宫,回到侯府。
临江公主昏厥了过去,于是被皇帝留在了宫中,吩咐太医开些安神药。
秋冬交替,树草枯黄,淀里的芦苇群也一样,入夜之后,冷风拂过水面荡起圈圈波澜。
纵横交错的水道小路彼此相连,又或是分散相聚,形成一片宽阔的大泽,横跨数百里,进了芦苇群,只让人感觉别有洞天。
拥有这样的天然屏障,故而也引来了山贼、水匪盘踞,各自占一块地、一片水,划分势力范围。
常有路过客商、独行人被劫掠杀害,抛尸湖中,之后便无影无踪了,仿佛从来没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幽玄大泽湖一带,民风彪悍,时常有游侠以武犯禁,也有许多山贼水匪抢掠为生。常有一身破烂的行人在路上游荡,稍见着带行李包袱的外地人进了地界,便立刻尾随跟踪。
看看到底是外乡的客商肥羊,还是哪里的穷鬼。
匪盗猖獗,附近的郡县也并非没有围剿,然而山贼水匪的眼线众多,大军稍有动作,便立刻化作土行孙遁入茫茫大山,或是逃进芦苇荡深处。
只要一进去,就是无影无踪,任谁也找不着半根人毛。
等到风头过去官府罢兵,又从山水里钻出来,拦道劫户,杀男霸女。对于路过的差役,不管他是送信还是办差,也不分有罪无过,皆是一刀送去见阎王。
深山水泽成了土匪的天然庇护所,恶匪为患,也弄得幽玄东部一带民生凋敝。
这次起事的几个领头人,如宋曹之辈,皆是出身大泽湖的老匪。
一只竹筏,穿行芦苇荡,惊得丛中野鸭鸟群扑腾乱飞,又听得嗖的破空声,一支利箭从竹筏人的手中飞出,正中一只肥硕的黑鸭。
筏上之人,干瘦黝黑,身材精壮,腱子肉明显,眉宇之间匪气难掩,他捡起黑鸭子丢进篓中,只等寻个方便地儿就拔毛开荤。
却在此时,若有若无的鼓声在暮色下响起。
他竖耳听了一会,确定方道后,便将长蒿往水中用力一撑,于是竹筏快速消失在苇荡中。
远处火光稀疏,但也能看到几根旗杆,又是一处水寨子。
大泽深处,黑山水寨,是为宋曹老巢。
绸旗招展,在夜风中作响,靠了码头,山道盘旋而上,依次又有数道寨楼关隘。上面人影密集,刀枪齐备,麻匪们三五成群围在一起,或是高声喧哗,或是喝酒吃酒,好不痛快。
沿着小道再往上,就是宋曹诸贼的大义堂,火光熊熊,堂内亮如白昼,大小头目按地位排座,皆是一脸严肃。
大义堂内,煞气冲霄,义字当头,乍一看,倒真有几分替天行道之意。
“朝廷无道,昏君暴戾,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狼心狗行之辈汹汹当朝,殿陛之间,禽兽食禄。周延益、杜黄裳、徐太岳、何谋全等奸臣恶贼在上,与那昏君狼狈为奸,大行压榨逼迫之举。”
“宋某与在场诸位本为顺民,奈何被逼落草,真是造化弄人。”
堂内正中上首,八步台阶之上,一名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男人正侃侃而谈,下面百余大小头目服饰各异,但都一脸认真的听着。
“……自起事以来,我军日益壮大,伐无道诛狗官,连破雍宁、寿化、乐陵、新昌四郡二十九县,今日又打得前来围剿的裴世隐丢盔卸甲仓皇逃窜,可谓是大壮黑山之声势。”
“如此,也好叫那朝中的奸贼们看看,什么是大势所向、民心所趋。这些日子,宋某沉思良久,既然世道不公,豪绅当道,官府苦苦相逼,那我黑山就要替世人和上天行大义,施大仁。”
“故而,宋某宣布,不日,我军进兵州城,擒拿狗刺史裴世隐。”
话音落地,大堂中群起响应,纷纷道好。
宋大哥本为一郡命官,与大泽湖中的诸位寨子都交好,平时也大多与咱们方便,可惜这事却被那狗刺史发现了。
那裴世隐说宋大哥勾结反贼,要拿他去京城受审,宋大哥无奈之下,只得率部躲进泽中。
前事多有恩,大家也佩服宋大哥仁义,故而诸多寨主尊其为长,随后起事反了裴世隐。
自起事以来,大泽一带群起响应,大小首领纷纷率众来投,从者数万,可谓是声势浩大,这些日子更是势如破竹,无往而不利。
跟着宋大哥混下去,或许真能成就一番大事业,也好过躲在这泽中避剿。
宋义讲话结束,大义堂外的空地上升起了一杆黑色大旗,上书:为民聚义,替天行道。
定初元年,十月二十九日,深秋。
长乐宫椒房殿,暖阁内,装满火炭的暖炉被人一脚踹飞,太监呈上来的折子被撕成了无数碎片,纷纷扬扬洒在地上。
“十几天前四个郡被破,现在押送京师的二百万两税银又被劫了,你是怎么跟朕保证的?”
愤怒的刘玄指着低头不吭气的陈新甲、杜预二人,大声道:“裴世隐被打得人仰马翻,折了一万多人马,还有几个四品的将领兵败投降,陈侍郎,武人的气节呢?难道这就是你们遴选出来的国之栋梁?”
“消息刚刚传来京师的时候,朕就要你们筹军东进平乱,这么久过去了,毫无进展。”
杜预却是小声回道:“回陛下,兵部早已经给湟北、湟南二州下了诏令,东顺总兵许伏威说自己坠马受伤不能统兵,绣孟总兵拖延待日,一说无饷军士不发,二说正在整装点兵,马上出发……”
“朕给了你一百五十万两,难道不够他们出兵?派人去查清楚,缺饷、受伤是否属实,要是不是,朕迟早会找他们算账!”
说到这,刘玄又从案上拿起一封奏折,丢到陈新甲面前:“你好好看看,这是潜在宋曹军中的细作传回来的消息,行天道?为民聚义?那还要朕这个天子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