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高悬，朔风呼啸。
仁寿殿早已下钥，宫门紧闭，数十名铁鹰卫士分立两侧，时至深夜，都有些倦意了。
忽然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响起，与之同起的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
定睛一看，大队打着火把的禁军将士从宫道上开来了。
守卫宫门的铁鹰卫士打了个激灵，顿时困意全无，他们的神色变得严肃而凶狠，迅速上前站成一排，虎视眈眈地看着不远处的人群。
“仁寿殿并无换防命令，龙武军也不负责宿卫，你们是谁派来的？”
欧阳光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大声道：“我等奉周相之命而来，有要事禀报太后，尔等速速开门！”
领头铁鹰卫士脸色大变，按剑上前喝道：“仁寿殿乃太后所居，非诏不得入内！”
欧阳光心知唬不住这些铁鹰卫士，于是厉声呵斥企图震慑，同时指挥龙武军将士包围了他们。
铁鹰卫士见状，亦纷纷拔剑。
“擅闯仁寿殿是死罪，尔等速退。”
欧阳光眼中寒光一闪，咬牙挥手道：“彭将军，杀了他们……”
话音落地，双方随即爆发激战。
……
龙武军数十倍于他们，战斗不到一炷香就结束了，守卫仁寿殿的四十名铁鹰卫士尽数阵亡。
宫门一阵嘈杂，伴随着刺耳的吱吱声，龙武军士兵推开了仁寿殿宫门，欧阳光在彭永才以及千余龙武军士兵的簇拥下，快步走进了宫内。
仁寿殿的太监宫女以及巡夜的宿卫早已被宫门的动静惊动，宫女四散奔逃，太监各自逃命，巡夜侍卫大都躲了起来，少部分尽忠职守的上前询问，回应他的却是血淋淋的刀剑。
仁寿殿一片乱象，不过欧阳光并未大开杀戒。
由于无人阻挡的缘故，龙武军很快到了董太后的寝殿之外。
“什么人！”
殿外宫女远远看到了欧阳光一行，随即走上前来询问。
“你是谁？”
宫女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大声质问道：“皇宫宿卫由铁鹰卫士担负，汝何故率龙武军前来？”
欧阳光没有回应，径直道：“我等奉周相之命而来，有要事与太后商议，你速速去禀告太后。”
“太后已经歇息，尔等明日再来，若是军国大事，还请移步长乐宫。”
她知道事情不对劲，故而是一步也不让。
欧阳光勃然变色，谓宫女道：“尔尝闻将士之怒乎？”
宫女对曰：“国家承平，婢未尝闻也。”
欧阳光道：“天子无道失德，纵临江公主乱党荼毒朝政，龙武军将士愤怒，故请命仁寿殿。今请太后颁布懿旨杀贼平乱，否则禁宫伏尸遍地，血流殿陛之间。”
若不是周延益严令不能在仁寿殿大开杀戒，欧阳光早就杀了这宫女了，哪里还会跟她废话。
不过这不是周延益大发慈悲之举，废帝立新之后要想服众，他必须得到太后支持。
宫女闻言，冷笑道：“大人尝温奴婢之怒？”
欧阳光不屑道：“奴才之怒，不过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大哭尔。”
“此庸夫之怒，非我怒。”
宫女手按腰间宝剑，寒声道：“若奴婢起，必伏尸二人，血流五步，汝妻儿披麻缟素。”
“放肆！”
欧阳光色变振恐，慌忙后退两步，周围的龙武军将士见状，纷纷拔刀虎视宫女。
轰隆隆，一阵雷声突然响起。
闪电骤然划过长空，瞬间照亮了黑暗的仁寿殿，也把在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映照得无比清楚。
宫女道：“怀怒未发而上天示警，若尔等强闯，此剑必发，”
欧阳光悻悻，挥手下令道：“擒住她……”
话音落地，宫女挺剑而起，孤身朝密密麻麻的龙武军士兵迎了上去。
然而她只是一介女儿身，武功也是外家中上水平，所以很快就被生擒了，不过她也以一己之力斩杀了五名龙武军士兵。
“逆贼！”
宫女被两名甲士打跪在地上，她虽被死死的制住了，但仍然对欧阳光表达了愤怒。
对，啐了他一口。
唾沫溅到脸上，欧阳光抹了一把，抬手照着她的脸就是一耳光。
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宫女被打得口鼻来血。
“走！”
欧阳光不再理会她，一声令下之后，带着众甲士冲入了殿中。
一路上碰见的宫女太监见了这阵仗，无不低头避让，不敢一言以应。
寝殿内只有寥寥几盏烛火燃着，十分昏暗。
欧阳光环顾左右，快步往正中而去。
前方不远处的檀木屏风后，忽然响起脚步之声，随后一道人影款款而出。
只一看，欧阳光连忙跪地叩拜，彭永才见状，也率领龙武军将士跪地见礼。
董太后坐定，淡淡道：“免了。”
众人拜谢，随后起身。
欧阳光对着董太后，将脑袋伏在地上，低声道：“臣等深夜打扰，望太后恕罪。”
“尔等所为何事？竟如此大动干戈。”
董太后语气很冷，略显倦意，隐隐还有一丝不满。
“陛下天子之尊，前些日子竟下旨强夺朝臣家产，常言君父君父，敢问太后，天子视臣等如何？若君视臣为草芥，则臣视君为寇仇。”
董太后默然不语。
她有些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有些冒进，但她根本管不了。
“当今天子无德，不仅残暴滥杀，而且放纵朝中奸佞，任由奸臣乱党肆意妄为。临江公主一介女流，参朝议政，何谋全阉宦余孽，位列三公，肃王（刘植）败仗连连，执戟百万……”
“阴诡的披金戴紫，跋扈的持节封王，殿悬着血泪忠良，如今一朝当真是黑暗无比。”
欧阳光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董太后的神色。
见董太后神色无异，欧阳光伏身一拜，终于图穷匕见道：“天子失德，恐为前朝厉、灵之君，不足以奉宗庙，为大汉宗庙社稷计，为天下无量臣民计，臣等恭请太后垂帘训政！”
昏暗中，仁寿殿内外的数百名龙武军将士也齐声附道：“请太后训政，迎立新君。”
董太后骤然变色，猛然站了起来。
欧阳光伏首再拜，高呼道：“为社稷，为天下百姓，请太后垂帘训政。”
话音落地，内外的龙武军将士纷纷刀剑出鞘，执剑握刀高喊道：“请太后训政！”
董太后眉头紧锁，眼中一片焦虑之色。
在宫中的这几十年，她见惯了宫廷血案，但欧阳光的话还是深深震住了她。
废立皇帝在大汉四百年史上是第一回，她怎敢为先？
而且刘玄能当上皇帝，她当初也废了不少心思，你叫她现在如何忍心废了自己的亲儿子？
一旦废帝，风诡云谲的京师必定会掀起滔天的血雨腥风，将会有无数人掉脑袋，而且还会引发一连串的不测之祸。
时间紧迫，欧阳光催促道：“请太后速下决断！”
董太后收敛心神，询问道：“尔等打算迎立谁？”
“吉王与先帝血亲，贤明方正，有明君气象。”
欧阳抬起头，神色肃然，顿了顿又道：“若太后以为吉王不可，则德王刘齐也是上佳之选。”
“刘齐轻浮荒淫，断断不可。”
董太后不假思索，立即否定了这个人选。
欧阳光大喜，当即叩首道：“臣等谨遵太后懿旨，奉吉王为主！”
董太后脸色愈发难看，却没多说什么。
欧阳光趁热打铁道：“周相已遣使前往湟南迎接吉王，不日即可进京，稍后臣将禀报周相，请周相召集文武百官。”
董太后抬头望天，还是不理欧阳光，她眼神中闪过一丝绝望。
欧阳光又道：“龙武军将士正在长乐宫外与铁鹰卫士激战，请太后颁布懿旨，以正龙武军起兵之名，如此则大势可定，铁鹰卫士无虑矣。”
董太后不答，闭目独自沉思。
值此关头，稳住朝廷局势是当务之急，唯有平息龙武军才能暂时将这场祸事压下去。
只要铁鹰卫士、神策军、刘植以及各地刺史还在，就还能掣肘东园一党，到时候即使废帝，东园想要彻底霸占朝政也不是一朝一夕的时间。
只要有时间，只要朝廷局势平稳，来日清算也是有机会的。
面前甲士手中带血的刀已经表明，她现在别无他法，只能答应欧阳光。
董太后缓缓走到一张案己后坐下，命宫女磨墨取纸笔。
朝野形势她看得很透彻，但她无法控制任何一位朝臣，倘若为龙武军正名，势必会大大增强龙武军的影响力。
随之而来的，左右羽林军、十营神策军将会被吞并瓦解，朝堂上的忠义之士也有极大可能遭到屠刀。
然而事已至此，她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稍稍，董太后拟定了旨意。
懿旨中，董太后宣布训政，并将龙武军进攻皇宫的行为定性为清君侧，默认其行为的合法性。
大事落定，欧阳光心中窃喜，连声恭维道：“太后英明！”
从董太后手里接过旨意，欧阳光率兵离去，同时留下了部分兵马看守宫门。
名为保卫，实为软禁监视。
望着欧阳光的身影，董太后的眼神渐渐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