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自己这种小喽啰都杀，这不是告诉别人，归顺也是死吗？
以何谋全的手段，肯定不会这样做。
楚风确认圣旨跪地叩首接旨后，何谋全拿回圣旨，扶起楚风，然后对他说道：“楚将军，明人不说暗话，你刚刚拒绝本官带兵进城，你做得很对。因为你受了东园之恩，受了周延益的恩情，为他效力，自是尽忠职守。
本官很喜欢忠诚的人，但你要明白一件事，你到底是周延益的家奴，还是大汉朝的将军？本官居于深宫二十多年，很清楚皇上的脾气。当今天子不是先帝，不是先帝那种得过且过的心态，他也不喜欢修仙。
如今的皇帝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更容不得徐太岳、周延益等人把持朝政，甚至逼他枚卜决定五边总督！
东园的路，是走不通的，跟着周延益一条路走到黑，没有其他后果，只有死路一条，何况，你也没必要为他姓周的卖命。
本官跟你说的这些，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楚风很吃惊，很意外，他看了何谋全一眼，却没从何谋全平静的眸子里看出半点波动；何谋全说的话，他也很明白。意思就是，他楚风并非忠于朝廷，忠于皇上，而是为周延益效忠。
何谋全后面的话更直白，直接说了，跟着周延益就是死路一条，难道……京师又要变天了？
不，他又觉得这是何谋全给他下的套，要是承认了这一点，岂不是自证目无君父？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下官……”楚风额头冒汗，先前的淡定无影无踪，生怕因此丢了小命，正准备反驳，却被何谋全的话打断了。
何谋全说道：“楚将军，还记得永朔三十一年吗？当时朝廷与扶桑连年交兵，定兵岭五次会战，朝廷折损十三万兵马，战事之惨烈，可谓是人间地狱。于是附近官府大肆征发徭役、壮丁，而当年十三岁的你，也被县里的衙役捉去急应定兵战役。你很厉害，十三岁的你竟然再那个修罗场活了下来，之后你一直从军，从一个无名小卒奋斗到如今的晋阳千总、城守，麾下数千弟兄。，至今，已经二十四年。”
“大、大人……”听何谋全细数起自己的过往，那些年的艰苦岁月也浮上心头，一时哽咽，老泪纵横。
何谋全继续说道：“如今你已经三十七岁，年近不惑，你更清楚，你今天的地位、权势、富贵不是周延益给你的，是你自己奋斗出来的。你还年轻，人总要往前看，你更要明白，为人臣尽忠的先后和大小，是皇上大还是周延益大，是皇上先还是他先，你心里肯定也有答案。
本官不妨告诉你，何某当初狼狈逃出京师，一路被追杀，千里走单骑，跑到西州孟关才捡了一条命。西州沦陷后，皇上派我来晋阳，就是要把晋阳夺回来。
所以你认为，姓周的还能拿回五边吗？你认为就算你们东园联合起来，能不能推翻坐拥万里山河的皇上？
如果不能，把命卖给我！”
何谋全的质问犹如天雷炸响，其中还有没露出的暴怒，不说楚风，单是周边的将士也都听得唰唰冒冷汗！
不光楚风，有些将士也知道，之所以跟着周延益混，就是因为东园势大。
其党首周延益历经三朝不倒，连皇后都敢杀的徐太岳都拿周延益没办法！
东园出身的士子遍布朝堂各部衙门，下到县令、城守，都有东园的人，皇上对东园也无可奈何。
能怎么办？除非全杀了！但是全杀了，这国家还在吗？
但是如今何谋全连“造反、推翻”这种词语都说出来了，说明如今的少年天子对姓周的已经忍无可忍了！
会像先帝对付秦党那样对付东园，皇上将和东园周延益不死不休，在这个节骨眼上，凡是站错队的，轻则罢官、流放，重则掉脑袋！
但是周延益有可能赢吗？
将士们在扪心自问，楚风也在心里问。
“下官……”楚风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把命卖给我，也就是卖给皇上。你现在回头来得及。”
“下官贱命一条，安敢与大人相提并论？”楚风擦了擦泪水，轰然跪地，“楚某但凭大人驱使，绝无二话！”
“哈哈哈哈！”何谋全大笑，扶起楚风，说道：“不枉我费了这么多口舌，楚将军果然是个忠君爱国的好汉子！”
话音落地，却又是川剧变脸，脸色一变，神情严肃，冷声道：“楚风听令！从现在开始，本差奉大汉天子之命，全权接管晋阳大营，晋州刺史府，五边总督府，楚风仍然留任东门城守。从现在开始，晋阳内城、外城全面戒严，停止一切夜市活动！没有本差法令，任何人不得在街头、城门出入、走动、聚集、喧哗，违令者杀不赦！”
何谋全变脸之快，超出楚风的想象。
“楚将军，你立刻分出所部将士，执行本差法令！”
“诺！”楚风回过神来，轰然应命。
紧接着立刻找到所部的几个小头目，安排了下去，而他自己，将亲自带兵，把守晋阳东门。
所谓寇过如梳，兵过如篦，数千官兵上街，三五成群驱逐街头小商小贩，踹上青楼大门，勒令老鸨子肥婆关门，其他什么客栈、酒楼纷纷被强制要求停止营业，管你后台有多硬。
不听话？凶神恶煞的官兵可不会跟你讲理，打！打得你半死，看你关不关门！
穿城河上郎情妾意的才子佳人们正在酝酿的风花雪月也被无情扼杀，放花灯的姑娘们也纷纷被撵回去，喝花酒的穷酸秀才、蛮头大汉也被一通好打，打得醒了酒，狼狈向家中跑去。
外城经历了一番的鸡飞狗跳、吆喝怒骂后，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灯火熄灭，人群消失，全城陷入一片死寂。
不能怪何谋全的无情、冷血，而是因为城外局势未决，何谋全自知也不是个神人，不可能仅凭三寸肉舌就能让城外数万兵马退兵，要是真的打起来了，城内百姓遭殃是肯定的。
有时候，绝对的强权、整体的残忍，何尝不是对升斗小民的善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