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将军也看出此次伐蜀必败,那为何不当着大将军面直言相谏?”
杜预步步紧逼,盯着曹皑追问道。
“为了伐蜀,雍凉各郡可以说是倾囊而出。”杜预有些不满的抱怨道,“钱、粮、兵、械,哪一项不是出自雍凉?难道雍州百姓就该死在这必败的伐蜀上吗?”
上位者的一句话,往往就是下位者的整个人生。
杜预既为雍州的乡亲鸣不平,也是在为京兆杜氏的命运鸣不平。
“元凯!”曹皑也正色反问道,“卿幼时开蒙读的第一本经是哪本?”
“自然是孝...”杜预回答了一半,就卡住了。
他猜到曹皑要用什么理由了。
“不错!”曹皑也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势,他反而略有失望的叹息起来。
“孝经上说,君子侍奉父母能尽孝道,所以能把它移用到对君主的尽忠上。侍奉兄长能尽悌道,所以能把它移用到对长辈的顺从上。”
“君子要在家中把德行的根基养成,将来才能建功立业,他的美好名声才会传于后世。”杜预无奈的接着说完。
父兄,就是孝悌的具象化体现。也是当时士族立身的根本。曹皑执意要和曹爽对着干,确实要引起非议。
曹皑拍拍杜预的肩膀,无奈道,“我仲兄也曾多次劝谏过大将军,但收效甚微,反而连累傅(嘏)尚书被免官。”
杜预想想也是,曹爽刚愎自用,连司马懿都阻止不了他,何况曹皑呢?
“今日我虽建有寸功,但仍然远不及邓、李诸人。一味谏阻,只会适得其反。落人以话柄。”曹皑说着望向窗外长安的方向,忿忿不平。
“非是我明哲自保,而是只有不断建立功业,在大将军面前说话才有分量!”
说着,曹皑拉起杜预的手,用一种殷切期盼的眼神看着杜预。
“元凯,你能帮我吗?”
杜预被他说的都快脸红了,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可远水解不了近渴!”杜预想得还是眼前的事,“伐蜀事关数十万雍州生灵,难道你我就眼睁睁的....”
如果伐蜀的结果是大败,说大了,整个雍州都要面临一场浩劫。说自私些,他京兆杜氏一族也难脱身。
“虽然伐蜀势不可挡,但我等也并非全然无为可作!”曹皑露出神秘一笑,对着杜预的耳边低声耳语起来。
杜预听了,先是眉头紧皱,然后略有放松,待曹皑全部说完,还是叹了口气。
“元凯,这也是我这几个月来苦思冥想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曹皑知道杜预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只能安慰道,“我们不过是尽人事,然后听天命罢了。”
“也罢!”杜预只能接受了这个结果。
他也和曹皑一样,望着窗外的长安方向,那里沿途都驻满了各郡征调的兵马,此一去,不知能有多少人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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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棘门营就响起了集合号。
“何人吹号?”
曹皑梦里正在娶第十六房美妾,猛地被惊醒,气急败坏的冲房外喊道。
按照曹皑制定的军规,每天清晨都是由值夜打更的更夫叫醒自己,然后再奏集结号早操。
“将军...哦不,护军!”更夫倒是很会调整自己的位置,他指着身后道,“是司马将军奏响的集结号!”
曹皑心中暗骂,昨天司马昭喝的比他还多,倒是起得比他还早。
但毕竟是军队的一把手,曹皑也不敢怠慢,只得匆匆穿戴,赶赴操场。
一路上,各曲各队都是一脸的迷茫表情。这几个月他们已经习惯了固定的起床时间,这一波属实是猝不及防了。
但见到他们的老首长曹皑也是一脸铁青,明显也是被催醒的,顿时又心中平衡不少。
“啊!昭幼!”
站在操场边指挥土台上的司马昭一身戎装,仪表堂堂,见曹皑赶来,立刻下台相迎。
“这么早吹集结号,惊醒你了罢?今日无事,还是先回去睡一会罢。”司马昭一脸不好意思的指着司号兵向曹皑致歉,“也是在下粗心,忘了告诉司号兵今日可以晚些集结。各曲舟车劳顿,休息一日也无妨的。”
TMD,吹都吹了,难道真的再回去睡?
曹皑翻了个白眼,强忍心中的怒气道:“将军哪里话来?军人首重军令,次重服从。既是将军号令,我等征蜀军全体将士,自当凛遵!”
曹皑的话是当着征蜀军全部十个曲说的。那些洛阳来的中军倒还好,其余在冀县组编的八个曲队立刻肃然,鸦雀无声。
司马昭看在眼里,心中更是警惕。
但他脸上依然笑容满面,他拉着曹皑上了土台。
“也好,既然今日是征蜀军全军归建的第一日,那就先把编制划分好,也免得战时不知所措。”
司马昭用商量的口吻问道:“卿以为如何?”
曹皑自然不能表示反对。
“咦?这是?”
杜预此时也匆匆赶来,他昨夜还彻夜写了一份征蜀军八个曲的具体编制报告,刚刚躺下没多久,此时被叫起,真是无比的痛苦。
司马昭伸手一指杜预,脸上笑容顿时收起,厉声呵斥道:“元凯!号声一响,众军都及时列队,为何独以卿迟到一步?”
杜预满脸的问号。
什么规矩?
昨天司马昭也没说过今天这么早就要紧急集合啊?
更何况也就晚了几步的时间。
“将军,属下...”
不容杜预多说,司马昭直接打断他的话,反手问身后的邓艾。
“士载!”
邓艾下意识的立正。
“军中集结迟到者,该当何罪?”司马昭负手而立,背着杜预大声问道。
“该脊仗二十!”邓艾老实答道。
“来人!”
司马昭一声令下,立刻就有十多个亲兵站出来。
“慢!”
曹皑一个箭步,挡在众兵面前。
“将军!所谓军令,当遍晓军士后方可实行,将军岂可因不知之罪而强加于身?”曹皑据理力争道,“将军未到任时,征蜀军由末将统辖。末将规定的集结时间比将军所定之时还要晚上半个时辰。”
“哦?”司马昭回过身来,又露出笑脸,“昭幼,此刻是公务时间,恕我无礼,叫卿一声曹护军!”
“曹护军!”司马昭又收起笑容,“我征蜀军以谁为首?”
“自然...自然是司马将军。”曹皑忍着怒气答道。
“那卿与我的两套军令,该服从谁的?”司马昭又问道。
“自然是将军的!”
曹皑的回答让原来征蜀军的老兵们听了都生气,他们紧握起了拳头,只等曹皑一声令下。
“好!”司马昭拍手叫好,“曹护军能明辨尊卑就好!那我处罚军中书吏,可否?”
“将军自然可以处罚属下,可是....”曹皑还想争辩,却又被司马昭打断。
“既然可以,那还有什么话可说?”司马昭突然发怒,示意卫兵下手。
操场中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