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秋收

九月的天气，在炎热中终于有了一丝凉意，微风吹过，一些泛黄的叶片从大树的怀抱中依依不舍的挣脱出来，像极了迫不及待离开家去见识外面大世界的少年郎。

烈日下，一条黄绿相间的毛毛虫正向着前方的大树爬去，只要爬到了树干上就能有宽大的叶片为自己遮荫纳凉。不远处的粗壮大树也挥舞着黄绿相间的手臂，在极力的阻止这小东西爬上自己的身子，不然来年的叶子上怕是得有很多空洞或缺刻了。

像是听到大树的心声一样，一只加厚的千层底没发出任何动静的就把那只看起来就很有毒性的虫子压成了饼。鞋的主人一手拿着镰刀一手拿着一张大布单，看也不看的就从那滩尸体上迈步过去。过一会儿，又两个人来了，其中一个少年又补了一脚，实在是小时候被这玩意儿蛰的不轻。

这时传来了对话声：“你搁城里好好读书就中了，家里有我跟恁爷，咱这地里多热。”说话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穿着青色的短袖和宽松的裤子，同样是一双千层底，手里拿着镰刀和一个热水瓶。说话对象是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很休闲，顶着个脏兮兮的遮阳帽，把本来还能说一句好看的脸给衬的不伦不类。

“这不是想你跟爷爷了，跟着他们去外地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说话的少年左瞄右看，对田地很是新奇，“反正在那边也没事，回来看看，顺便帮帮你跟爷爷。”面色黝黑的女人仰头看着旁边的少年“嘿”的一声，却也没说什么。对孙子说帮忙这话她是不信的，没下过地干过农活，纵使你有使不完的力气没有技巧也会累够呛，但是孙子说想他们老两口还是让她心里感到高兴。

……

看着白花花的芝麻洒落在土地上，被少年称作爷爷的高大男人有些心疼，总感觉这孙子来捣乱的，于是说道:“寅子啊，割芝麻累了没？累了去歇会儿吧，等下把我跟你奶奶割的捆起来就行了。”

被叫作“寅子”的商寅看着一地的白色点点，哪里还不清楚，这是爷爷怕伤到自己自尊心才比较委婉的找了个借口，毕竟自己总共才割了十来颗怎么会累。

“好，我歇会再去捆。”他放下镰刀准备去喝口水。热水瓶在地头，地头有条长长的沟，在小时候印象中沟里一直有很多水，一直沿着南边过去得有好几公里，是为了方便灌溉田地村里人挖的，沟里有很多鱼跟泥鳅，干活热了还能看到很多大人跳进去洗澡。沟两边有很多野果，红红的圆球形，有很多微甜的水，听大人说吃多了容易流鼻血，那时候自己跟小伙伴们可没少吃。

正在回忆，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他扭头一看发现是邻居家的大伯，于是笑笑跟大伯打招呼：“大伯！”来人看着他也笑了：“好几年没见都长恁高了，要不是搁你家地头还真不敢认你嘞！”

自己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生活，那时候经常跟着这个大伯家的二女儿到处跑，给她们当跳皮筋的桩子，她们也教自己翻花绳踢毽子，后来跟了爸爸妈妈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暑假的时候回来了，没多待几天就走了，没见到面。慧慧姐现在在哪上学呢？”

大伯摆摆手：“去省城读大学了。考的不理想，让她复读一年再考非不听！”

他又笑笑，显然对这个慧慧姐的性格很熟悉。

“你这咋搁地里晃悠，不上课吗?”说到上学大伯看他出现在地里很是疑惑。

“明天就去了，户口在这边，得在这里高考。”两人简短说几句，大伯就走开了，收秋的时候恨不得把时间掰开，不然芝麻还没等收壳就裂开了，到时候撒到田里亏钱不说还影响种麦子。

喝了几口水他找出几扎绳子打算去把割下来的芝麻杆捆起来，刚开始的时候速度挺快，没过一会就有些累了，又捆了几个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休息。

他以为自己经常跑步对这种简单的农活不说扯后腿吧那也得是得心应手啊，没想到被现实狠狠教育了，果然农民辛苦啊！稍歇一会儿，又开始自己的捆绳大业，自己说要来帮忙的总不能来装样子吧?

……

天快要黑的时候也到了商寅快直不起来腰的时候，连续的蹲起让他感觉腿都是软的。回到家爷爷奶奶看他龇牙咧嘴的样子直乐，顺便教育他：“知道你爸为啥让你好好读书没？种地累不轻吧？”

说是教育，其实他们心里也门清，孙子的成绩从小就不错，只要保持状态到高考考个211没啥问题，之所以说这种话也是为了打个预防针。

商寅揉揉腰，嘿嘿一笑：“种地累你们还种，都让你们去城里了你们咋不去呢？”

烧火的爷爷“害”一声：“种一辈子了放不下，交给别人不放心，地荒了心里也难受。”

炒菜的奶奶也笑：“去了城里没个认识的人说话憋得慌。”商寅摇摇头，爷爷奶奶这大半辈子没出过远门，既有对城里未知的不安，也有对故土的难离。跟着爸妈的那几年，邻居张叔把张大爷接去城里享福，没两天就走了，说是城里车多自己也不识字路都不敢走，也没人说话闲得发慌。

吃过晚饭洗过澡，吹着摇头扇的商寅打开手机，看到几条备注为“王老师”的未读信息，看了一下报道流程。

明天先去考试，根据分数决定自己去哪个班级，考完试第二天就可以正常上课了。爸妈托的熟人关系，找到了市里一高的一个年级主任。其实这考试也就走个过场，毕竟一高跟大伯家的慧慧姐去的二高是市里的重点高中，不考试看看实力直接塞人恐怕会让校领导不高兴。

也不知道一高环境咋样，学习氛围咋样，校园里漂亮女生多不多……正在想着，听到奶奶喊自己，推开门发现她正提着一个大袋子，“里头都是黄瓜番茄，我种的，洗洗就能吃。”

商寅没拒绝，毕竟从小就喜欢吃，还跟着其他小伙伴去偷过别人菜园子。后果当然是被发现了，奶奶去领自己的时候被菜园主人好一顿唠叨，倒不是因为被偷的那几个瓜果，而是被他们几个小屁孩踩到碰到的秧苗活不成了。从那以后奶奶就开始自己种了，可惜没吃几次就跟着爸妈去了外地。

由于明天要早起，把东西收进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他就躺床上了。想着明早上的规划，六点起床洗漱，六点半坐班车去市里，大概七点半到，到时候坐公交先回趟家，把行李放那然后买点早餐就可以边吃边去一高了。想着想着加上身体的疲惫他就慢慢睡过去了。

睡梦中，一个身材窈窕的背影趴在一个陌生书桌上，手上拿着笔却迟迟未见落下，许久以后才慌张下笔，没写几字就慢慢消失了。他走过去看见纸上只有两字：再见。

字写的很快却不见潦草，反有种清秀的感觉，旁边还有两点水渍让他凭空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