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定是她先无礼

奚午承回虚烟院子一号时,花园里的狼藉还原模原样摆在那里。

佣人们不敢收拾,倒不是诚心想给奚午承展示奚午蔓的杰作。

他们不知道奚午蔓为什么大发脾气,不确定那杂乱是不是奚午蔓的行为艺术。

万一一打扫,影响了小姐的创作,那才是真要命。

那么多佣人,没一个知道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祁湘从花园迅速进到大客厅,一路骂骂咧咧,气呼呼地坐到沙发上,倒不影响吃喝。

相反,大发雷霆消耗了孕妇大量能量,孕妇很频繁地补充。

而奚午蔓,在花园的凉亭里待了很久。

她倒没有骂人,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瓷器碎掉的声音一阵接一阵,间岔着玻璃。

然后是椅子、桌子。任何可移动的东西,都被砸得稀碎。

奚午承一进客厅,祁湘就哭了起来,声音越哭越大,眼泪越挤越多。

她向奚午承控诉。

那没教养的、没妈的东西,不识好歹。她一个孕妇,大老远跑来陪那贱人喝下午茶,好心好意陪那贱人说话。

那贱人居然骂她,还用东西砸她!她可是一个孕妇啊!

那些餐具、凳子、椅子、花瓶,那么多!是想砸死她这个孕妇啊!

她怀的可是奚午乾的孩子,要是她有个什么好歹,要是她的孩子有个什么闪失,那贱人死几千次都不够赔罪!

“她都要嫁给穆启白了。”祁湘的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火气却全消。

她的手掌抚上奚午承的衣襟,挤出最后几滴热泪,说:“阿承,你终于可以摆脱那个没教养的贱货了。”

“嫂嫂可能不知道,蔓蔓从六岁开始,就一直跟我生活在一起。”奚午承保持一贯的客气,“嫂嫂说蔓蔓没教养,是怪我能力不够,没教好她。”

“她就是个贱种!天生的!接受再优质的教育都改不了她的本性!”祁湘柔情似水,指尖轻抚奚午承的衣扣,“这怎么能怪你呢?阿承。”

“嫂嫂,蔓蔓是我妹妹,也是阿乾哥的妹妹,请您不要对她有太大的恶意。”奚午承好声提醒。

“一个孤儿而已,可以是你妹妹,也可以不是。”祁湘媚眼如丝,“不对么?”

“那嫂嫂知不知道,如果蔓蔓的妈妈还活着,我见着了,得恭恭敬敬称一声琰姑姑。”

“什么?”祁湘不自觉皱了下眉头。

“嫂嫂以为——”奚午承用远端指节轻轻扫开祁湘的手,“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奚家的门?随便一个孤儿,都能叫奚午承哥哥?”

他轻掸被祁湘摸过的地方,用目光制止祁湘再伸手碰他的企图。

“不可能。”祁湘试图笑,嘴角却僵硬,“三爷爷怎么会把她嫁给穆启白?三爷爷可不会让奚午潇嫁去穆家。”

孕妇的情绪又开始激动。

“嫂嫂,身体重要。”奚午承保持着好耐心,视线稍稍低下,“经常生气对胎儿也不好。”

祁湘还要说什么,奚午承已吩咐左右送客。

要是胡搅蛮缠,他倒不介意打电话麻烦阿乾哥跑一趟。

祁湘倒不怕奚午乾,只是意识到奚午承态度强硬,只能离开。

奚午承没送她,甚至没目送她到门口,他穿上大衣,前往后花园。

那封闭式凉亭外面亮着灯,亭子的门都关着,里面漆黑一片。

奚午蔓坐在一堆碎片中间,双臂抱着膝盖,棕黑鬈发披散,柔柔下垂,凌乱。

佣人打开灯,奚午承在奚午蔓面前慢慢蹲身。

知道她没有睡着,他说:“倒也不用省这点电。”

她缓缓抬头,一张脸看上去憔悴极了。

那支离憔悴,楚楚动人。

眼泪分明在眼中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流出来。

没睡醒的模样,刻意的伪装。

“不喜欢这些东西,叫佣人扔掉就是,或者一把火烧掉。一件件砸碎多费劲。”奚午承尽量避免谈到祁湘。

“我很抱歉。”奚午蔓的嗓子干得厉害。

“你没做错什么,为什么道歉?”

“祁湘嫂嫂是哥哥的客人。”

“今天她是你的客人。”

“我冲她发了很大的火。”

“一定是她先对你无礼。”

“但她是嫂嫂。”

“她可以是我们的嫂嫂,也可以不是。”奚午承起身,向奚午蔓伸出右手,“别坐这了,你看上去饿坏了。”

借着他给的力起身,还没站稳,奚午蔓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倒。

腰际受到推力,她整个人被推近一片暖意。

“你很冷。”奚午承的声音离得很近。

不等她反应,男人的大衣将她裹住,随即,她被打横抱起,完全护在那温暖的怀里。

离开那个亭子,进入一片风雪。

眼前是辉煌灯火,柔软的沙发,熟悉的檀香。

佣人轻轻推来餐车,将菜品一样样摆在茶几上,尽量靠近奚午蔓。

奚午蔓裹着毛毯,瑟瑟发抖。

室内很暖和,但身体就是很冷,抖得厉害,怎么也止不住。

热汤,甜口或咸口都不合胃口。

想喝热红酒,要加肉桂、丁香、香叶、迷迭香,还有苹果、橙子、草莓、柠檬。

想吃肋眼牛排,还有苹果派。

黑白的人影来回,菜品全部撤下,几面摆上热红酒、牛排与苹果派。

刀叉在奚午承手中。

这顿饭,奚午蔓没有手。她的手被毛毯禁锢。

“今天晚上,我抄不完五十遍。”奚午蔓说。

“抄什么?”奚午承问。

“《太上感应篇》。”

“为什么要抄那个?”

“我以为哥哥会让我抄经。”

为什么会让你抄经?

奚午承没说话,疑惑全显露在眼中。

奚午蔓也跟着沉默,慢慢咽下口腔里的苹果派。

她也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让她抄经。

可惜,酒疯子与奚午承有各自独立的灵魂与记忆,有的问题她永远没办法知道答案。

没有游戏,没有惩罚,没有抄经的理由。这是奚午承。

没有理由,反正你必须待在那里,必须一遍遍重复那该死的经文。这是酒疯子。

该死的。檀香在迷迭香的辅助下,无下限膨胀酒精。

奚午蔓把自己捂进毛毯,拒绝感知身体的欲求。

该死的。唇舌间热红酒的味道在变浓、又在变淡,变为某位男士衣服上的那样。

你想要什么?

大脑自问自答。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想要天上的月亮,想要迷一样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