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何老师

张毅无声地流着泪，跟个小孩子一样。

一时间，甚至还没有止住的倾向。

老人跺了跺拄的那根棍子，气急道：“哭啥子？在外面被人家打了啊？”

曾芸在一旁没有听懂这句方言。

不知为什么。

她只是没来由的，替张毅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痛。

连忙伸出手，上前帮张毅轻轻拭干泪水。

张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用手背迅速将眼泪抹干，端详着眼前的老人。

老人是张毅的奶奶，名叫兰素英。

前世的张毅，父母都是常年在外打工，从小就是跟着奶奶长大，算得上是个标准的留守儿童。

哪怕成年后，也跟父母疏于沟通，没多少感情。

说话经常都是忍不住带着呛人的火药味，甚至常常责备二人的无能。

还是年岁渐渐大了之后，自己意识到了生活中太多的身不由己的无奈，他才多了几分宽容和理解。

但在张毅童年记忆里最柔软最深处的地方，早已被奶奶的这份情感填满。

可以说，已经超越了他的父母。

一直到大学毕业没多久，还没轮到张毅给兰素英颐养天年，后者便像是完成了送他上大学的使命一般，撒手人寰。

至于爷爷。

就在后山五十米远的一个小山包长眠着，张毅也没见过面。

“奶奶，我帮您把背篓取下来。”

激动的张毅，此时像是完全丧失了眼力劲，还是曾芸眼见老人辛苦，赶紧上前搭了个手。

“好沉......”

曾芸比兰素芝高了一头，但第一下竟差点没提起来，感到十分吃力。

她暗自憋了一口气，使劲向上发力，背篓才从兰素英的肩上艰难卸下，随即又支撑不住，“砰”的一声，便砸落到地上。

一大把细长的枯枝，以及青绿色的猪草，此时洒满了地面。

“这......对不起。”

曾芸一脸的尴尬，赶紧蹲下来将背篓扶正，然后手忙脚乱地捡起来，往背篓里捡。

“让我来吧。”

张毅看得好笑。

常年在农村干农活的老人，别看上了年龄，但劳动力可比年轻人强多了。

这个背篓和里面的东西加一块，重量少说也是五十斤。

曾芸提不起，反而是正常。

张毅回过神来之后，和她一起把东西整理好，然后放进屋内。

兰素英笑眯眯地看着忙碌的二人，笑眯眯问道：

“毅娃儿，这个女娃娃是你女同学？”

张毅笑呵呵道：“不是，是我给您找的孙媳妇，你看看满意不嘛？”

“乱说！要谈媳妇，起码也要等考上了大学再说！”

兰素英眉头一竖，语气中像是威胁和恐吓。

不过她随即又展眉一笑，乐呵呵地说道：

“不过这个女娃儿，我看模样长得也端正，先谈到也可以，免得以后跑了！但目前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哈哈，那我听您的！到时候念完书赶紧结婚，给您抱个曾孙！”

“那当然好咯，就是看我还活得到那一天不。”

兰素英笑呵呵的随口一答。

张毅闻言，鼻孔又是猛然一酸，他赶紧将头偏开，努力控制了一下，然后再度强颜欢笑起来。

不过这个异常，还是被细心的曾芸给发现了。

她心中有些困惑，不过并未多问。

就像张毅从未过问她的家庭情况，她自然也不会主动探寻这些，不过她能很清楚的感觉到，眼前这个老人对张毅的重要性。

兰素英道：“你先陪你女同学耍耍，我去烧火做饭！”

“不用，让我来！”

张毅把带来的编织袋打开，将那十来斤的猪肉取出，准备奔向厨房。

兰素英道：“这么多东西，你哪儿来的钱买的？”

“外面挣的！”

“嗯......”

兰素英见一大堆东西就这么摆在地上，赶紧俯身帮忙拾掇起来。

她心中虽说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

只因她清楚自家孙子的品行端正，是决计不会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阿奶，这些东西你拿来慢慢用，我去烧饭了。”

张毅拴着一个大妈专用的碎花围裙，拿着一个大锅铲，跑进灶房里忙碌起来。

曾芸跟着他打下手，兴致勃勃地担任起伙夫的角色。

“哥！”

二人刚把灶台的火点燃。

一道稚嫩的嗓音从中堂传来，一个活泼灵动的身影，转瞬奔到张毅的近前。

曾芸坐在小板凳上抬头一看，见是一个扎着马尾小辫的女孩，看起来十一二岁，此时一幅灰头土脸的样子。

“三千，又去哪儿疯玩了？”

张毅看向女孩，这是他的亲妹妹。

后者闻言，不服气地反驳了一句：“才没有！我刚从何老师那儿做作业回来。”

曾芸听到张毅的称呼，诧异地道：“她叫张三千吗？”

“那是她小名，大名叫张月，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是因为生她那会儿，我爸妈他们交了三千的罚款。”

曾芸笑着道：“大名小名都好听。”

“哥，这个漂亮姐姐是你同学吗？”

“差不多吧。”

张毅懒得跟她解释这层关系，连忙道，“火小了，赶紧去教这个姐姐怎么传火，今晚有肉吃！”

“吃肉？好！”

张月有些似懂非懂，本想多问几句，但一听到吃肉二字，顿时精神大振。

再闻到满屋飘着的油香味，已经情不自禁地咽起了口水，赶忙坐到了曾芸的边上，热切跟她交流起来。

自小农村出身的张毅，厨艺不算差，没多一会儿的功夫，就搞了个四个菜。

如今锅中翻腾着的，是最后一个紫菜蛋花汤。

“搞这么多菜！”

兰素芝佝偻着身子，推开了灶房的门，她向张月吩咐道：

“三千，去叫何老师来咱们家里吃饭！”

“喔！”

“外面天黑了，把手电筒带上！”

“知道！”

张月身上有着一股孩童的麻利劲儿，声音还在原地，人却已经一溜烟跑走了。

“何老师大名好像叫何雪瑶，是我刚上初中那年来义务支教的，最开始我记得有三个老师，这几年来陆陆续续走走换换，目前就剩她一个了，管着二三十个孩子，连工资和编制都没有。”

张毅见曾芸有些疑惑，连忙解释道。

“真伟大。”

听完，曾芸不由得感叹一声。

“伟大二字，她也确实担得起，她来的时候刚刚大学毕业，听说都考上研究生了，后来为了留在这里，直接没去上。”

闻言，张毅也是点点头，继续道：“而且我也挺感激她的，我小学没学过英语，但26个字母，还是初中假期之前，在何老师这里学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