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5章 故渊

赵磊脸色难看至极:“眠珥若真醒来……意味着魂界对第十一印的外补页,已被十三冢识别。”

“他们……要重写。”

“不是你写他们。”

“是他们要……写你。”

我站在“眠珥冢”棺前,掌心尚残留着刚才那股可怖魂压余震,血脉里像是被灌入了万年尸沫,沉、冷、硬,一寸寸渗入骨节深处。

棺中那股不属于现世的气息,尚未彻底浮现,却已将整片天师府的禁阵压得颤鸣不止。

赵磊盯着那道斑驳而剥裂的封印符咒,手背青筋凸起,喃喃道:“眠珥……已经醒了。”

不是正在醒来。

是已经——醒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刻,石棺正中的那根青铜龙骨“咔”地一声,竟自行断裂,横梁般垮落下来,将整个棺盖拦腰砸出一条细痕。

灰雾自裂缝中缓缓逸出,轻如丝烟,却带着极致的阴寒之力。

苏雁当即踏前一步,单手结印,魂焰燃起,却在靠近的一瞬被那灰雾“嘶啦”一声撕出一道口子,火光竟不敌那冷气。

“退。”赵磊低喝。

我们几人下意识后撤,却听棺内传来一道极细、极破碎的咒声:

“咿……咿呀……”

那声音,不是语言,而像是久未开启的石咒咽喉被强行撬动,骨缝中透出的“声痕”。

下一息,棺盖猛然炸开!

碎石激飞,咒封残纹漫天洒落。

一道干枯如木的手臂缓缓自棺中探出,皮肤已尽数剥落,仅余骨架。骨上却镌刻着繁密如蛛网的咒文,其上泛着铁锈般的深青光泽。

那不是“魂骨”。

那是——“冥骨”。

赵磊瞳孔骤缩,低声说出四字:“冥骨之印。”

那只手臂撑着棺沿,一道半尸化的身影慢慢坐起。那是一具没有完整皮囊的魂体,右半边是青白色枯骨,左半边却仍残存着若隐若现的咒纹血肉,像是半被锯断的命之缠枝。

他没有睁眼,却低低地笑了。

那笑声如石灰撒在熄灭的火焰上,噼啪作响。

“逆命……终于,又有人来抄了。”

他的声音沙哑到极致,仿佛被时间抽干的裂纸在夜风中呻吟。

我咬着牙,沉声道:“你是……眠珥?”

那半魂半骨的男人微微点头,脖子咯啦啦响了一圈。

“我是。”他声音低缓,“冥骨之印的原始持有者之一。”

“也是第一个,为了逆命印之路,把自己魂骨剥掉一半的人。”

我倒吸一口凉气,身后瑶音脸色发白,低声呢喃:“冥骨之印……那是印界最早的一环之一,早已在残界战争中湮灭……”

“不,未湮。”眠珥缓缓抬手,一根枯骨指尖悬着一枚半裂的灰色印核,其上流动着极细的魂脉丝线,那线之中,赫然镌着与我腕上“自铭之印”一模一样的起笔弧形。

“这是忘印碎核。”他将那枚残印托出。

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梦中曾见,魂页未写之初,最初那一笔。

“你见过它。”眠珥眼神幽深,虽无瞳孔,但骨眼中浮动着一种古老而危险的光。

我点头。

他轻声笑了,骨指一点,那枚碎核竟“咔”地一声震响,化作一道极细的魂线直射我识海!

我根本无法抵抗,那魂线如蛇穿脑,一瞬之间我眼前“轰”的一声白光迸裂。

世界碎了。

时间消失了。

我看见了——未来。

未来的“魂界”。

魂书在燃,碑林崩塌,万千咒页在空中翻卷,又化为灰烬。

印火如瀑,自天而落,却无法点燃任何一个名字。所有熟悉的人影——瑶音、赵磊、苏雁、牧瑶……一个个在燃尽的世界中,失去了形状,化为黑雾,像纸张一样随风漂散。

他们死了。

不是灭,而是彻底“抹除”。

只有一个身影,还站在废土尽头。

一袭红袍,魂链不动,手持魂杖,静静望着这一切。

她是——离漪。

也是我。

我望见她站在崩毁的命书断壁之上,眼神冷得像是早已看透所有死亡的意义,她只是轻轻抬手,在虚空中写下一行字:

【魂尽之前,不再写名。】

那句话一落,整个世界陷入彻底的黑。

“咳——!”我猛地喷出一口黑血,从未来残境中惊醒。

灵魂仿佛被火活生生地烧穿,瑶音一把扶住我,惊道:“你看到了什么?”

我嘴唇颤抖:“世界……断了。”

“你说什么?”赵磊一把拽住我。

我咬牙:“未来……若我再继续写下去,第十一印不会完成……它会引来真正的灾。”

“什么灾?”

“印息之门——”

“从未真正关闭!”

这句话一出口,眠珥终于从棺中彻底站起,那半截骸骨踏出棺边的瞬间,地面所有符印同时熄灭!

他望着我们,喃喃道:

“你们一直以为,主根断裂之后,那扇印火之门便永远封死了。”

“不,它只是闭了一条缝。”

“若你再添一笔,魂页再添一行,那门……”

“就会再次开一丝。”

“而真正的灾——不是写错。”

“是——写醒。”

我浑身发冷,冷得像被丢入了一座烧了半截的魂井之中。

“你是说……”瑶音声音发颤。

“只要我继续写……”

月渊台的废墟,从未真正沉眠过。

那是一块被时间遗弃的骨地,也是六玄与主根交锋时“遗印失控”的第一爆点。即便事隔千年,这里依旧残留着数不清的灰咒残息与魂火余痕。

风穿废墙如刃,吹得断瓦细碎似砂,摩挲在肌肤上,有种难以言说的“活着”的灼感。

我们一行人踏入月渊台地底那道隐匿千年的秘阶时,脚底踩着的不是土,是厚重的咒纹灰骨。这些白骨中有的还嵌着未熄的魂咒残印,一接触活人气息,就仿佛能听见某种“咯吱咯吱”的碎响,如磨齿,又似低语。

赵磊提起魂链,轻声:“到了。”

前方,是一片被迷雾死死笼罩的“碑林门域”。

但与折渊碑林不同,这片碑,不为纪名,不为断魂,而是——

立誓。

我走近其中一座断碑,那碑仅剩半人高,表面刻满细密的反字咒文,内容已被风化剥蚀,仅余数字依稀可辨:

“吾名……自抹,誓不得归。”

“魂碎不入轮,骨化不为土。”

“但凡逆命者,再踏此门,吾必……以灰血阻之。”

不归誓言,竟是活人立的。

“这是……”苏雁低声,“自封之印。”

赵磊脸色愈发难看,缓缓开口:“冥骨之门前,六玄当年遗留的……是阻魂之誓。”

我心里一跳。

“也就是说,这门后,藏着的不是我们寻的路,而是……他们不敢再开启的故渊。”

他没有回应,只是缓缓转身,看向迷雾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