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步伟话语方绝,他便背过身子,后退几步,留给余道明一定的时间与空间。
余道明神色锐利,专注的望了望吕步伟的背影,心中暗道:
“此时也别无他法,唯有信此人矣…”
余道明取出三块玉简,眉头紧锁,眼中不断浮现出难言的晦涩,这样的神色,饱含着无奈不甘,却又充满着无限的恨意,他的脑中不由浮现出此生所有途经的岁月。
他的天赋与心性都不差,六岁便吐纳灵力入体,家中四品剑诀《化海潮生》还是他指点余嗣成入门的。
……
常言道,生死之间存在着大恐怖。
余道明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他这一生说不好,也不好说,大抵就是少年成名,逐渐泯于常人的戏码。
没办法,有些责任是注定的,无法推脱,这个世界上,谁都想畅快淋漓地活着,谁都想任由性子,肆意潇洒…
生而为人,血肉之躯,终是滚烫的血液贯穿全身,这样的血脉流淌着,便是家族兴衰的根源所在,一笔难写,一个“余”字。
他执掌余家十几年,终于将余家从“家无余财”的地步,慢慢有了盈余。
余道明自然也想开疆扩土,挥斥方遒,然而恰恰如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般。
一言以弊之:当家方知灵石贵…
家族的兴盛有着必然的规律:
一者有强人护航,二者不可离心离德,须得有团结一心,三者家中离不开统筹全局的贤明之主…
余道明不负家族,唯负妻儿。
余道明眼中饱含热泪,似乎下一刻那些滚烫的泪珠就要夺眶而出一般,他细细喃昵:
“玉贞…成儿…”
他抬眼看了一下吕步伟的背影,猛然回过神来,忍住悲痛,收敛思绪,神色一凛,拿起一块玉简以法力化作刀尖留下一列字:
“道远速速归家,须将我之储物袋,完完整整交给二长老…”
呼吸间,寂静的院子里,划过一道敲击玉石的声音,十分悦耳,极为清爽。
然而,余道明并无闲情雅致,只见他拿起一块玉简,显化刀芒,刻下四个大字:
“道娥亲启…”
余道明凝神一息,双眉竖起,浑身冒着淡淡的灵力波动,无声的,口形不断的张张合合,以灵力神识不断的将他自己关于家中下一步的发展,留音在内:
“吾将留在都护府内,突破筑基,个中原由,一时难以说清,日后即便家中明了个中来龙去脉,也万万不能生出怨恨,做出甚么过激的举动来,若是我筑基之败,合该我命数如此…”
“今将吾之谋划,尽付于妹,大山诸事,须得循序渐进,诚不可急也…”
大山诸事说的便是,与三大妖合谋做酒的勾当,余道明自然不敢言明,唯有劝谏,循序渐进。
余道明再道:
“司马公子欲行熬鹰之事,大别山脉或将刀兵尽起,各家或将各自征伐…”
“道娥,待你阅简之时,须先做一事,令各镇族兵,加强军营四周戒备,减少出操人数,白日每个军帐至少要减少五成出操人数,余下之人皆待帐内,不可外出…”
“以做伏兵之疑,违令者,斩…!”
“家中诸事无外乎,对内与攘外,对内先行族制改革,诸多事项,已有草案,尽藏于吾之书房内,小妹自取,再议…”
“切记,吾家不做‘以万家奉养一家之事’,吾数年常思,天下万家,多少高门大族,不亡于外,而是先败于内…”
“或是同宗操戈,或是被依附自家的小族反噬,前者必然是一家一族之中出现了不同的利益派系,我家此时势微,于此暂无忧虑,然则亦须留心…”
“后者,虽是小族反噬,然则实为人心反噬也,人心不足蛇吞象,对自家是如此,对外人亦是如此…”
“道娥须知,这世间灵脉有限,各种辅助修行的资源亦是有限,若是一昧只以武力威压胁迫他人为己谋利,而不行赏,日久之下,必然滋生他人的反心,宛若闽山司马与曹之变…”
“待你日后行事,须得谨记,人心难养,唯赏罚分明,方可阻贪墨犯制之事,凡事谋定而动,当行雷霆手段…”
“言简意赅,一家一族,发展壮大必然少不了吸纳外姓,唯有达到共同利益体,外姓方能在危亡之际,尽心尽力…”
“何为御下之道?何为上位姿态?”
“一言而弊之,执权柄者,当制衡各方势力,不可让一方做大,当取中庸平衡之道…”
余道明忽然变了神色,眼中出现无尽冷意,最终化作一抹杀意:
“对外,可游离周家与三姓之间,行离间,捧杀,诸多事宜,亦在吾书房隐蔽之处…”
他的神色逐渐变得和平,慢慢露出一抹不忍,随即再道:
“内事不决可请教于文绍叔祖,他的辈份最高,自可威压一众族老,外事不决,可唤嗣成道凌他们几人,做个商议…”
末了,余道明眼里闪过一抹担忧,轻轻叹气,再道:
“一族安危,尽赖小妹之躯,道路险阻,万望珍重…若是,十日后愚兄尚未还家,便请文绍叔祖代为执掌家族…”
余道明深深叹气,神色灰暗,再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世间并无什么长长久久,万代万世的家族,凡事只需尽人事即可…
“道娥不可万般罪责尽皆加在自身,如是一来反会形成思想枷锁,使你举棋不定,也会让你心有顾虑,不敢突破修为…”
“须知,我家若无强大战力,一切谋划皆是水中月,镜中花…”
“一切真理,皆看自家拳头硬还是不硬…,族中亦可先行转移资质良好之人,远遁他处,再立分支…”
余道明双眼微眯,思量道:
“亦不必为我忧虑,吾至少有五成把握能够突破筑基,此间事,若是吾未还家,再将诸事告知嗣成…我给所他留玉简,亦是如此…”
余道明将这枚玉简打上法力印记,随后小心翼翼将之收入储物袋内,他拿着最后一块玉简,思量许久,却是不知该如何落音,只见他双眉拧成了一个“川”字,来来回回跺着脚步,深深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