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萧颜。”
说话之人声音嘶哑低沉，像是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他缓缓走进火光映照的区域，其兜帽下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唯独那双眼睛鲜红且诡异，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萧颜的脸色瞬间惨白，她认得这个人。这是家族暗部之首“处刑人”，他掌管的部门专门为家族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得益于母亲身处高位，处刑人经常要向母亲汇报暗部之事。
因此暗部的可怕之处，即使是多年都在专心修炼的萧颜也有所耳闻。
“你……你找机会跑。”萧颜身体因害怕而微微颤抖，但她依旧握紧了手中的黑色重剑将楚年护在身后。
“跑不掉的。”楚凡反而显得很冷静，他一边安抚着萧颜，一边和她并肩站着。
“他如果想杀我们，我们都走不进这山洞。”
此时的楚凡感受不到任何杀意，而能在近距离隐藏杀意的人，其境界已远远高于他们。
“楚凡，十六岁，灵之力二段，孤身一人横穿蛮荒之地来到万法宗，曾在入宗考核中坑杀三人，却能让看重品性的长老无话可说……”处刑人一条一条念着楚凡的事迹。“你很不一般，有兴趣来我们暗部吗？”
“我很有兴趣，但你应该会给我安排其他事情去做。”
“哦？那你觉得我会给你安排什么？”
“带萧颜离开宗门，再也不出现在她妹妹面前。”
“说说你为何会这么想？”
“萧家现在就剩两人能继承先祖传承，萧颜被你们暗杀后，万一萧诗怡再出了什么意外，萧家是不是就彻底回不去了？因此我猜测你之所以不立即杀我们，是因为想着留个继承人以防万一。”
“精彩的推断。”处刑人拍起了手掌，但突然话锋一转：“要安排的事是对的，但其他全错。”
虽然推理有误，但楚凡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她们两姐妹只不过是这一代里最年长的，下一代还有无数继承人在成长。”
“那是什么原因？”楚凡两世为人，也想不通里面的因果。
“因为萧颜是我女儿，萧诗怡也是我的女儿。”
萧颜瞳孔震动。
“那宗主？”楚凡知道萧颜和萧诗怡是萧家宗主的女儿，只不过两人同父异母。而宗主早就在那场萧家劫难中离世。
“宗主也是女的，我只是代行传宗之事。”
萧颜停止了思考。
一向表情管理极佳的楚凡也有些绷不住了。
山洞内，篝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死一般的寂静。
“父…父亲是…女的？”萧颜的声音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她长久以来认知的世界基石，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她一直以为的父亲，那个威严却遥远的宗主形象，原来从未存在过。而眼前这个代表着家族阴影与死亡的处刑人，竟然才是她的……生父。
这荒诞的现实，比被妖兽追杀，比修为倒退，更让她感到绝望和眩晕。
楚凡也彻底愣住了，他两世为人，自认见多识广，也从未听过如此离奇的家族秘辛。
处刑人对两人的震惊毫无反应，他那双鲜红的眼睛扫过楚凡，最终落在自己女儿惨白的脸上。
“楚凡最开始的推断是对的，”他用那毫无起伏的语调说道，“今天，她本该死在这里。”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常去散心的悬崖是由暗部做成断崖，赤刃螳螂并非偶然流窜至此。这场大雨也并非天有不测风云。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原计划是，螳螂妖来击杀，我来收尸，而这场大雨会冲刷掉所有痕迹，让这场死亡成为一桩完美的意外。”
萧颜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原来，家族不仅抛弃了她，还要抹杀她。
“为什么？”她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这个最锥心的问题。
“因为你是‘威胁’。”处刑人冷酷地回答，“在家族的利益面前，任何威胁都必须被清除，无论血缘。”
“但作为你的生父，我给你一个机会。”
他看着眼前的女儿，说出了那唯一的“仁慈”：“我会向家族汇报，你已死于妖兽之口。从今往后，你抹去身份，离开万法宗，离开萧家所有势力范围，隐姓埋名，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永远不要再以‘萧颜’的身份出现。”
萧颜的眼神彻底黯淡了下去，她缓缓垂下手中的重剑，剑尖无力地垂在地上。或许，就这样消失也不错。不用再背负家族的期望，不用再忍受日复一日没有回报的苦修，不用再面对同门的嘲笑和世人的议论。
“我有一个问题。”
就在萧颜即将点头答应的瞬间，楚凡冷静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处刑人的目光转向他，带着一丝审视。
“你说她是威胁，可她如今灵之力只有三段，如何威胁到那个九岁九阶、天生重瞳的妹妹？”楚凡直视着那双诡异的红瞳，不卑不亢地问道。
“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另一派的潜在号召。更重要的是，她修为停滞不前并非天赋耗尽。”
处刑人语出惊人，他看向萧颜，缓缓道出另一个残酷的真相：“你妹妹的母亲，曾在你的饮食中，悄悄加入了一种名为‘散功丹’的药物。”
“散功丹？”楚凡心中一凛，这名字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丹并非毒药，而是一种极为霸道的、用于巩固修行根基的特殊丹药。”处刑人解释道，“它的作用是不断消散修士后天修出的灵力，将其打回原形，直至修为散尽，变回凡人。此丹药性一经激发，便会持续生效，直到宿主丹田中再无一丝灵力。”
他看着萧颜，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所有人都低估了你的毅力。你没日没夜的疯狂修行，恰好与散功丹的药力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你修行的速度，勉强能抵消掉丹药散功的速度，这才让你的修为停滞在三段，而非彻底沦为凡人。”
“也就是说，”楚凡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抓住了关键，“只要她现在停止修炼，让体内的灵力被散功丹彻底化解干净，丹药的效果就会消失。届时，以她就可以重新修炼”
“理论上是这样。”处刑人点头。
“原来我不是废物，原来一切的苦难都拜他们所赐。”萧颜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抬起头，用那双被泪水洗过、亮得惊人的眸子，死死盯着处刑人。
“回去告诉他们，我萧颜，今天‘死’了。”
“三年之后，萧家先祖传承开启之日，我会堂堂正正地回去！”
“届时，被夺走的荣耀，被践踏的尊严，属于我的一切，我都会亲手，一样一样地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