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乱势

夜色已经很深了，天上连星星都被厚重的云层遮住，整片山谷只剩下篝火在跳动，火光映在地面上，像一张张皱起的红纸。这时候，营地里除了菲尼克斯和艾莉西亚以外，就只剩几个地精在火边翻着物资堆，偶尔低声讨论着什么，一边搬东西一边和莫妮卡比划着。

他们原本只是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远处山路上有人回来，带头的竟是泰禾，还跟着一大票人，后面连拖带抬还有伤兵……顿时全都停下了手头活计，一个个面面相觑，满脸困惑。

等那伤兵被抬到火堆边，莫妮卡凑过去帮忙。撩开那层沾了血的袍子，她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紧皱。

伤口很严重，但最扎眼的是那皮肤颜色，不是人类常见的色调，而是深暗偏红的古怪颜色。再往上看，额头下方有凸起的弧线，角，是真的角；背后还藏着一条尾巴，黑色的。

“提夫林......”她喃喃了一句。

这里没几个人真正见过提夫林，只听过传闻，说他们天生带着诅咒，是不祥之兆。

薇薇安没搭理这些，只是低着头，迅速清理伤口，手法熟练得像个军医。泰禾默不作声地伸手接过绷带，配合着她，主动替索罗按住肩膀，帮忙止血。

莫妮卡蹲在一旁，手不知往哪儿放。她想帮忙，但连手都伸不出去，只能干看着。那种感觉，让人心里发慌。

她扭头看向马尔切斯，那个像雕像一样站在一边的大块头，一句话也没说，神情冷得像冰。

再看格林特，他严肃的双手抱胸，眼神在火光下甚至显得有些阴郁，完全没有平常那副没心眼的样子。

克拉克倒是蹲在一旁削木头，显得有点漫不经心，但他时不时偷瞄一眼索罗的伤口，显然也在绷着神经。

莫妮卡终于是凑过去，小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格林特叹了口气，抬头看了她一眼：“临雪镇出事了，庆典没法办了。温特霍尔出手整顿军纪，半个镇子都乱了。”

克拉克“啧”了一声，接过话茬：“乱？那不是乱，那是屠狗场。要不是泰禾带着人先走一步，现在我们都得被扣在镇里，指不定什么时候送上断头台。”

莫妮卡不知说什么，再看向另一边，泰禾和薇薇安动作很快，几乎是一种无言的默契，他们像在打仗一样分工明确

谁都没废话。索罗的伤口勉强被处理好了，但谁都知道，这只是先把命留住，接下来能不能撑过去就看运气了。温特霍尔那一剑，没给他半点留手的意思。

营地里安静得过分，火堆劈啪作响。

泰禾直起身，抹了把额头的汗，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他环视了一圈，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但没人开口。

他知道，大家都在等他给个主意，接下来怎么办？可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老实说，他原本以为，靠着这场土豆庆典，能稍微把局势拉回来一点。那些普通的骑士，底层军官，都是人，是人就会贪图一口热饭，一点和气。

他当时真看到了希望：无论是战士还是农民，外地人还是本地人，他们在镇子里喝酒、吃薯片、看着比武大赛下注，笑得那么自然，哪怕只是短暂的。

可是温特霍尔只用了一晚，就把所有人硬生生按回到那冰冷的军令里。

一句话不说，一剑下去，人头落地，整个镇子瞬间冷成一块铁。所有人都记起了自己是谁、该站在哪、该听谁的命令。

泰禾低头看着手里还沾着血的布条，觉得自己也许从一开始就太天真了。

“接下来怎么办？”莫妮卡还是开了口，声音很轻。

泰禾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沙哑：“不知道。”

如今，临雪镇已经被接管，镇子是格拉温德伯爵的，新开拓的田地是格拉温德伯爵的，哪怕他们在山上种了再多土豆，修了再多屋子，只要温特霍尔一句话，这地方明天就会换上格拉温德伯爵的旗帜。

到时候，他们连反抗都不会有机会。

格林特皱着眉，闷声道：“要不把种子和粮食全带走，能带多少带多少，往深山里还有地方藏。”

克拉克摇摇头：“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那个温特霍尔如果真下定决心清算我们，躲哪儿都没用。”

泰禾沉默了很久，终于抬起头，声音有些低哑：“......给我点时间，我需要想清楚接下来怎么走。”

他看着那些信任自己的目光，看着格林特、克拉克、莫妮卡，甚至那些地精和山里的孩子们，都没说什么。

大家都累了，逃命还没缓过神来，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追着他要答案。

果然，没有一个人开口反对。只是所有人都默默低下头，开始各自忙活，去拿水的拿水，守夜的守夜，格林特甚至悄悄去翻了翻粮袋，皱着眉又坐下了。

可就在这时，一道懒洋洋的女声忽然响了起来，带着不加掩饰的怨气。

“时间？我也想给你时间，”薇薇安双手抱胸，站在那里，嗓音透着疲惫，“可你打算怎么补偿我的损失呢？”

“我原本打算在这儿开辟一条新商路，”薇薇安声音拔高了一点，脸上挂着一抹带笑不笑的神情，“我本想和你们搞粮食生意，甚至都想好了在维斯的港口怎么铺货，船队和人脉我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结果呢？现在全完了。”

她冷笑了一声，指了指火边那个还躺着喘着粗气的索罗：“不光完了，我的人差点死在这里。”

薇薇安走上前一步，微微低头看着站在泰禾身旁准备跟着他的莫妮卡：“莫妮卡，我是因为你在这里负责，我信你，才愿意在这种地方做生意，还在这破山沟子里待着，可现在这一切都砸了。我要你和那个男人给我个交代，这笔损失，你们打算怎么补？”

莫妮卡脸色白了白，张口结舌，一句“我......”憋了半天，没说出来。

这时，泰禾护在莫妮卡身前，很平静的开了口：“薇薇安-维雅赫罗，你别搞错了撒气的对象。”

泰禾的语气忽然冷了下来：“我不是把你拉下水的人，让你损失船队、人脉、钱的，是格拉温德伯爵，是温特霍尔，是他们把镇子变成军营，是他们毁了庆典，把那些想喝口热汤、想赌两把、想做点正经生意的人，全都逼成了阶下囚。”

泰禾盯着她看，眼睛里映照着营地的火光：“你要算账，先找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