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六，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去学校的陈列馆一楼大厅找展月。
学校在公众号推文中就已经对本次画展活动做出过预热，画展的主题是“丹青妙手绘青春”。因此即便是在周末，也有不少提前预约前来参观的同学。
“宋颜柯！”展月站在人群中朝我挥手，大声呼喊我的名字。
她正在为前来参观的同学介绍画展的各个部分，我看见她侃侃而谈的样子，感到由衷地佩服。
“展月，”我和她到一旁的休息区坐下，我这样对她说，“你也太厉害了吧，不仅要宣传，还要负责引导和介绍。”
“哪有？”她手中拿着一把素色的纸扇，她一边轻轻地摇着扇子，一边和我说着，“还不是莫湘资那个不靠谱的家伙，又迟到……那我只能自己先做着了。”
我皱着眉头看着她：“展月，你得好好和他聊聊，他这种工作态度不行啊。”
“其实吧，本来也是我拉他过来帮忙的，他之前能帮我，我已经挺开心的了。”
“那些是你画的吗？”我指着不远处的一面墙问。
她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自豪：“对啊，我和你说，这次的画展，入选最多的就是我的作品呢。”
“厉害。”我鼓了鼓掌。这时，一阵掌声在我们身后继续响起。
“不愧是艺术班班长，简直妙笔生花。”我回过头一看，楚沅澧正注视着前方。
我站了起来，对展月说：“这位是我们班的楚沅澧。”
“我们之前就认识了，”楚沅澧笑着开口，“她是莫湘资的朋友，展月，对吧？”
我突然想起不久前程慕予和我说起的事情，顿时感到有些尴尬。不过转念一想，她说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于是才稍稍放松了点。
“那个……”我看着展月，指着站在一旁的楚沅澧，有些迟疑地开口，“展月，我有点事想问一下楚沅澧，所以……”
“那你们先聊，正好我要去那边继续工作了。”说完，她回到了引导处继续招呼前来参展的同学。
“我猜，你是想问我关于莫湘资和我的事情，对吗？”还没等我开口，楚沅澧便率先说出了我的想法。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惊讶。
“不然呢，”他耸了耸肩，“你还能问我什么？”
“那……”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宋颜柯，真是难得见你周末起这么早啊。”
我转过头，只见宋良玄正缓缓朝着我们的方向走来。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白底蓝色细条纹衬衫，领带选择的是红底黑色条纹，搭配一件白色风衣外套和黑色长裤，整个人看起来明朗温和，又不失礼貌。
“我说宋良玄，你这一身我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医院新来的的医生呢。”楚沅澧走上前，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宋良玄默默地移开了他的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说：“我这件衣服很难洗的。”
“你会洗吗？”楚沅澧看着他撇了撇嘴，又问道，“不过我就奇了怪了，去年你那件沾了咖啡渍的衣服你倒是亲自送去干洗店洗了。”
“宋良玄，”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开口，“那件衣服……”
他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笑着对我说：“说起来，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补偿呢？”
“对啊，”我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自然，“那你想好了吗？”
我看着他沉思的模样，继续补充道：“不过先说好，不能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我现在对你们之前的故事有点好奇了，”楚沅澧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哎，什么时候有空和我说一说呗。”
然而，宋良玄只是淡淡地回应道：“目前都没空。”
听到这话，楚沅澧换上了明显不信的表情：“好吧，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去问宋颜柯。”
“宋良玄，”我叫出他的名字，“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你可能不知道，学校难得举办一次这类活动，我当然要来看看了。”他这样回答。
“噢……”这种时刻，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那你看吧。”
“宋颜柯，”宋良玄似乎看出了我的情绪，于是笑着开口，“你要是实在没话题了，可以带着我参观这里，顺便介绍一下这些作品。”
“行吧，那我先去那边了，”楚沅澧指着摄影区说道，“你们回去的时候记得叫我一声。”
说完，他便扔下我们两个人，独自朝着对面走去。
“宋良玄，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啊，”我看着已经走远的楚沅澧对他说，“差一点我就知道答案了。”
“没想到你居然会对楚沅澧的事情感兴趣。”宋良玄的语气有些惊讶。
我和他并排走在展区，他的衣摆随着步伐轻轻地晃动着。
“你今天的这身打扮回头率实在是高。”
事实证明我说的一点也没错，有不少路过的同学都会多看宋良玄几眼。
他倒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用慵懒的声线问我：“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呢？”
“没什么。”夸赞他的话我现在实在是羞于启齿。
“楚沅澧和莫湘资在高中之前就已经是关系不错的同学了。”他简明扼要地说。
我的眼神在作品墙上掠过，却没有停留在某一副画面上。并非是我不想欣赏，只是我的思绪实在有些混乱。
“嗯……”
我看见展厅正中间放置了一架三角钢琴，于是走上前询问工作人员是否可以演奏。得到同意后，我走到钢琴前坐下。
我还未开始弹奏，宋良玄已经在琴键上弹下了第一个和弦。
他在我身旁坐下，我和他对视了一眼，随后心领神会，开始弹奏起之前练习过的那首钢琴曲。
这一次的演奏明显比上一次的练习要游刃有余得多，在曲终将尽时，我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直到一阵掌声响起，我才注意到了周围正站着不少同学，他们对于刚才的音乐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这首乐曲好耳熟啊，哎，你知道叫什么吗？”
有一个声音回答道：“这不就是湘伦小雨四手联弹吗？你不会不知道吧？”
“明明后半部分还加入了《路小雨》的旋律啊，真的好好听。”
“就是曲子太短了点……”
……
没等掌声停下，我又开始弹奏起另一首钢琴曲。场内慢慢地安静下来，只剩下悠扬的旋律萦绕在空中。
一曲结束，我在大家意犹未尽之时连忙逃离了人群聚集处。
“我还以为你对这种场面已经习以为常了呢。”宋良玄望着渐渐散开的人群对我说。
“习以为常了，但是并不代表喜欢呀。”我这样回答他。
他停下脚步，到一旁的休息区坐下，他看着我的眼睛，笑着开口说：“宋颜柯，你教我弹刚刚那首《彩云追月》吧。”
“你现在可以自学了。”我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不远处正在弹琴的同学说道。
他继续补充：“我的意思是，我想和你一起弹那首……”
“这样啊，”我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继续说，“那等我回去看看曲谱。”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给自己和他倒了一杯水。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不好意思啊，同学……我不是故意的……”
我转过视线一看，原来是有人不小心将饮料洒到了宋良玄的外套上，正向他道歉。
宋良玄看着他白色衣服上的那片污渍，轻声叹了口气，淡淡地开口：“没事。”
那位女生留着长发，穿着娃娃领浅色长裙，她看着坐在我身边的宋良玄，小心翼翼地对他说：“我是文科七班的白汀洲，很抱歉刚刚弄脏了你的衣服，不如这样吧，我帮你把……”
“不用麻烦你了，白同学。”宋良玄站起身来对她说，“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我接受你的道歉。”
“可是……”
“他为人很大度的，”我看着这位同学说道，“你放心好了，他后续不会找你麻烦的。”
宋良玄的眼神中带上了笑意，他看着我，示意我继续说些什么。
无奈之下，我只好胡言乱语：“那个……我们今天还要去复习功课，所以就先走了。白同学，你慢慢参观。”
说完，我便拉着宋良玄离开了这里。
“我说宋良玄，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从举办画展的陈列馆出来，我有些不满地对他说。
他有些不解地问：“何出此言呢？”
我撇了撇嘴，抬起头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转移了目光，自顾自地开口：“我之前不是也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衣服，你怎么还这么斤斤计较的……”
“可是，你也答应我了，不是吗？”
“是啊，可是……”
见我“可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些什么，宋良玄看着我，笑着开口说：“你是想说我双标吗？”
我看着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双标。”
他顺着我的话继续说：“那真是让你失望了，我就是这样的人，怎么了，你后悔喜欢我了吗？”
“我才没有后悔……”话还没说完，我就意识到他又在调侃我，于是佯装生气地向前走，“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回去学习了。”
宋良玄拉住我的手，用极其温柔地声音开口说道：“宋颜柯，我会向你证明，喜欢我是值得的。”
我的心中泛起了点点涟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好这时候楚沅澧叫出了他的名字。
“宋良玄，”楚沅澧一路小跑过来，“不是说好了，走的时候叫我一声吗？”
他看见我难为情的样子，就走上前对我说：“宋颜柯，看你的表情有点不太对劲，是不是这家伙欺负你了？”
“当然不是啦，”我连忙摆摆手告诉他，“那个……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再见！”
扔下一句话，我落荒而逃。
傍晚时分，我接到了展月的电话，她的语气里满是担忧：“不好了宋颜柯，莫湘资他出事了。”
“你先别着急，慢慢说。”
“今天画展结束之后，我和莫湘资忙完结束会的工作之后，就离开了学校。在去餐厅的路上，他看见有人在欺负我们班的同学，就上前动了手……”
我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准备出门。刚下楼，就遇见了同样准备出门的宋良玄。
他看见我便开口询问道：“你也听说了莫湘资的事情吗？”
我和他一起上了去医院的车，我将刚刚展月在电话里告诉我的复述给他：“展月说他的头被酒瓶砸伤了，现在正在医院检查。”
“别太担心，”宋良玄的换上了安慰的语气，“刚刚楚沅澧已经去医院了，他说医生已经在处理伤口了，还不算很严重。”
我点点头。
我们到达医院时，莫湘资的伤口已经被缝合好了，只是他的头上裹了几层白色的纱布，看上去有些令人担忧。
莫湘资坐在病床上，看着匆匆赶来的我和宋良玄，不可思议地开口：“没想到这么多人来看我，真是稀奇呀。”
“还不是你，”展月站在他的身后说着，“非得去逞什么英雄，这下好了，自己倒是受了这么重的伤。”
莫湘资微微抬头望着她，笑着回答：“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再说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可是我向来的作风……”
“确实是你向来的作风。”楚沅澧附和道。
或许是看出了我的尴尬，展月走到我身边对着其他人说：“那我和宋颜柯先去外面透会儿气，不打扰你们各位男同学了。”
说罢，她便拉着我从病房里出来，到医院长廊的椅子上坐下。
我们静坐了片刻，没有说话。我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率先打破了沉默：“展月，你别太担心了，莫湘资他现在不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吗？”
“宋颜柯，”展月拉着我的一只手望着我，她眼底的忧伤让我有些心疼，“莫湘资他……”
她停顿了几秒，接着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那……”
展月不等我说完，强颜欢笑地开口：“其实，我和他目前这样也挺好的，你说对吧？”
我猜测她的心中应该是有些难过的，因此只好安慰她说：“反正来日方长，而且，他不是还没有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对不起啊，宋颜柯，”展月注视着我，“我不该把我的负面情绪传递给你的。”
“没事，失落的时候有个倾诉对象总要好很多。”我这样回答。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着玻璃窗外漆黑的夜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几分钟之后，她转过身来对我说：“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去打扰他了。”
我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找到适合自己的状态就好，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我懂。”
等到莫湘资休息之后，我们几个人从医院里出来，在医院门口道别。
“展月，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看着她的身影大声喊道。
等她上了回家的车，我才收回视线。转过身，看见楚沅澧和宋良玄正在聊些什么。
“今天还麻烦你们来跑一趟，”楚沅澧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替莫湘资再次谢谢你们了。”
宋良玄淡淡地回应他：“他毕竟也算是我们的朋友，出了事来探望，应该的。”
随后，楚沅澧目送着我和宋良玄离开了医院。
走远之后，我问宋良玄：“他今天晚上要在这里陪莫湘资吗？”
“或许是吧。”他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
夜晚的末班车上，几乎已经没有了行人的踪影，我眯着眼靠在公交车的座位上。
“宋颜柯。”没多久，安静的氛围突然被他打破。
我迷迷糊糊地回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