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逆时沙漏

叶燃在血腥味中醒来。

晨光穿过残破的教堂彩窗，在长椅上投下血斑般的光影。他的手指深深抠入木制祷告台，掌纹中残留的星尘提醒着那场爆炸并非幻觉——白隼最后的残躯化为光粒，璃幻的尖啸被虚空吞噬，而自己坠入了一条没有尽头的时光甬道。

“你迟到了37秒。”

声音从告解室传来。叶燃握紧藏在靴筒里的匕首，轻轻推开斑驳的木门。

狭小空间里堆满精密仪器，全息屏悬浮在腐烂的圣经上方，而操作仪器的竟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他戴着破损的护目镜，左臂是义肢，皮肤下隐约可见银蓝色纹路。

“我是诺亚，第143次轮回的观测者。”男孩丢来一块怀表，表盘裂纹与叶燃的如出一辙，“别问废话，先校准你的锚点。”

记忆坟场

诺亚的仪器发出蜂鸣，教堂地砖突然透明化。叶燃看见地下埋着无数棺材，每具棺盖都刻着名字：

**叶燃-矿工-轮回9**

**叶燃-医生-轮回42**

**叶燃-士兵-轮回107**

……

“你的死亡博物馆。”诺亚敲击键盘，某具棺材浮上地面。

棺内尸体穿着白大褂，胸口插着璃幻的数据线。最诡异的是，尸体的左手握着一枚银蓝色金属片——与叶燃在黑石村得到的那枚完全相同。

“触碰他。”诺亚的声音带着不符合外表的冰冷。

指尖触及尸体的瞬间，叶燃的意识被拖入记忆洪流：

手术台上躺着浑身溃烂的白隼，穿白大褂的自己正在剥离他的金属骨骼；

璃幻跪在实验室角落哭泣，怀中抱着婴儿大小的叶燃；

最后是黑石村的古井——井底没有骸骨，只有一颗跳动的银蓝色心脏。

“这是你第143次杀死自己。”诺亚扯开尸体的衣领，露出锁骨位置的编码：**E-143**，“每次失败，我们就把你埋在这里。”

倒带人生

教堂钟声突然倒流。

叶燃看见彩窗玻璃的裂纹逆向蔓延，阳光从血红褪成惨白。诺亚的义肢分解重组为粒子枪，枪口对准他的眉心：“别动，它在修正错误。”

地板渗出沥青般的物质，凝聚成与璃幻容貌相同的黑影。但这次它穿着修女服，手中捧着的不是圣经，而是一个沙漏——上半部是黑石村的齿轮模型，下半部则是正在崩塌的图书馆。

“钥匙不该有感情。”黑影翻转沙漏，叶燃的皮肤开始结晶化，“让我帮你修剪多余的枝桠。”

诺亚的粒子枪开火了。

能量束穿透黑影却在叶燃胸口灼出焦痕，剧痛让他瞬间清醒。结晶化暂停，黑影发出恼怒的尖啸：“叛徒观测者！”

“跑！”诺亚拽着叶燃撞碎彩窗。两人坠落的瞬间，教堂化作无数金属片四散纷飞，每片都映出不同时空的叶燃。

概率囚徒

他们在城市废墟中逃亡。

柏油马路时而柔软如沼泽，时而坚硬如钢铁；街边店铺的招牌文字不断重组，从中文扭曲成未知符号；最可怕的是那些游荡的“居民”——每当叶燃与他们对视，对方的面容就会坍缩成自己的脸。

“概率云暴走。”诺亚往叶燃手臂注射银蓝液体，“裂痕在测试你的存在阈值。”

液体入体的瞬间，世界安静了。叶燃看见空气中漂浮着无数发光的丝线，每根都连接着不同可能性：

某条线上，他正在与璃幻共进晚餐；

另一条线上，白隼的匕首刺入他的心脏；

最明亮的丝线尽头，青铜巨门在长江底缓缓开启。

诺亚突然斩断所有丝线：“别被诱惑，那都是陷阱。”

他的义肢化作光刃劈开地面，露出隐藏的地铁隧道。隧道墙壁刻满叶燃熟悉的符号——与黑石村井底骸骨捧着的金属片纹路一致。

“你的作品。”诺亚抚摸符号，“第九次轮回时，你试图用古文明密码封印裂痕。”

05错误代码

隧道尽头是座废弃核电站。

反应堆早已停转，但控制室的屏幕依然亮着，上面滚动着血色代码：

**[警告]观测对象E-19出现情感变量**

**[建议]执行记忆格式化**

诺亚接入一根数据线，屏幕画面突变：

穿着防护服的璃幻正在操作台前哭泣，她脚下躺着数十具婴儿尸体，每个胸口都嵌着金属片。

“这是现在的璃幻不知道的记忆。”诺亚调出基因图谱，“你和她都是克隆体，而原初的璃幻……”

爆炸突然席卷控制室。

黑影从反应堆核心走出，这次它有了完整的身体——二十岁左右的璃幻，眼中流转着星沙与数据流。

“我该感谢你。”黑影抬手，诺亚的义肢瞬间锈蚀，“没有E-19的失控，我永远无法突破观测者协议。”

它按上叶燃的胸口，结晶化再度蔓延：“现在，让我们结束这场拙劣的轮回剧。”

叶燃的晶核突然爆裂。

星尘骨翼不受控地展开，在濒死之际，他看到了代码背后的真相——所有轮回的监控画面中，黑影始终站在他身后微笑。

叶燃的瞳孔里嵌着一粒星沙。

自从黑石村焚毁后，他发现自己能通过任何反光面看见黑影——水洼中的倒影、破碎的玻璃、甚至刀刃上的寒光。那个与璃幻容貌相同的存在永远在微笑，如同附骨之疽般寄生在他的视网膜上。

此刻他正站在长江大桥的残骸上，脚下是翻涌的黑色江潮。

“你比我想象的顽强。”黑影的声音从水面传来，波纹扭曲成唇形，“但你真的以为，炸毁主服务器就能阻止系统升级？”

叶燃的代码刺青在手臂上蠕动，化作光刃刺入江水。被斩断的波纹却凝聚成白隼的脸：“你救不了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废弃的地铁站里，叶燃发现了一间密室。

墙上的全息屏幕循环播放着“正常世界”的新闻：黑石村被报道为天然气爆炸事故，村民们的克隆体正在医院接受采访。而真正的黑石村遗址，此刻正在他脚下三千米处，浸泡在银蓝色的冷却液中。

“这是你的新玩具？”黑影从屏幕中浮出，手指拂过控制台。

数据流突然暴走，叶燃被拖入记忆幻境——

他看到自己坐在餐桌前，对面是微笑的璃幻。窗外是樱花纷飞的街道，而桌下，璃幻的脚踝正被数据锁链缠绕。

“留下来。”璃幻的瞳孔裂开，露出机械齿轮，“这才是你想要的结局。”

叶燃的餐刀刺入她的胸口，流出的却是自己的血。

隧道尽头传来婴儿啼哭。

叶燃循声走入巨大的地下空洞，眼前景象让他窒息——成千上万的培养舱悬浮在半空，每个舱内都漂浮着婴儿形态的自己。他们的胸口嵌着不同编号的金属片，脐带连接着中央的青铜柱。

黑影的轻笑在穹顶回荡：“猜猜看，这些是你杀死的，还是未被激活的？”

叶燃的骨翼不受控地展开，星尘扫过最近的培养舱。婴儿突然睁眼，瞳孔是纯粹的数据漩涡：“爸爸，为什么要抛弃我？”

代码刺青突然暴走，光刃贯穿了整个培养舱阵列。婴儿们的哭声汇聚成高频尖啸，青铜柱表面的星图开始流转。叶燃看清了那些星座的真实形态——每个星群都是黑石村事件的某个片段，被压缩成二进制图腾。

当叶燃触碰青铜柱时，时间开始分层。

他同时存在于三个时空：

1.正在地铁隧道逃亡的自己，身后是婴儿化身的机械触手；

2.在黑石村古井边与白隼对峙的自己，手中握着滴血的金属片；

3.此刻站在量子坟场中央的自己，骨翼插入青铜柱的裂缝。

黑影的身影在三重时空中同步显现：“你终于发现了，所谓轮回不过是我的存储器。”

她的手指点在叶燃眉心，所有时空的记忆开始叠加。代码刺青沸腾般灼烧皮肤，叶燃在剧痛中看到终极真相——

每个婴儿培养舱都是个微型宇宙，而他自己，正是某个更宏大实验中的培养舱标本。

青铜柱崩塌时，叶燃抓住了核心的发光体。

那是一枚水晶材质的金属片，内部流淌着原初璃幻的基因链。黑影的尖啸震碎地下空洞，婴儿培养舱如陨石般坠落。

“你永远无法……”

黑影的诅咒被代码刺青的爆发打断。叶燃将水晶金属片刺入心脏，星尘骨翼进化为光织的羽翼。量子坟场在强光中湮灭，而他站在长江江底，面前是缓缓开启的青铜巨门。

门缝中伸出的不是锁链，而是无数只婴儿的小手。它们掌心刻着同一行字：

“妈妈在门后等你。”

叶燃的皮肤开始量子化，但他笑了——这是黑石村重启后，他第一次真正微笑。

黑影的残影在身后扭曲：“你会毁了所有宇宙！”

“正合我意。”

他踏入门内，身后是三百个婴儿宇宙同时爆发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