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吾弟当为尧舜

“杀，杀，杀！”

城上安静片刻，怒吼猛地爆发。

城墙上的明军士兵，各个脸色胀红，挥舞着手中兵器大声呼应，目光看着瓦剌骑兵，没有了半点畏惧，眼中冲刺的都是浓浓战意。

皇帝赤身裸体带来的羞辱，不但被沐顷几句言语化解，甚至还激起了失落的士气。

“太师。”

见到明军士气再次拔了起来，瓦剌将领不甘心的又喊了一声。

汉子没有搭理他，作为一个统治者，不能被眼前利益所蒙蔽。

他算是看出来了，北平城内上下一心，已经做好了死战到最后一人的准备。

拿自己的部族，拿整个种族未来的希望，去怼一个没有必要的城池，完全是脑子有病。

他要为长远而考虑，现在的大明还没有真正弱到极点。

汉人最喜欢内斗，百姓为利益争夺，臣子为权力争斗，皇子为皇位拼杀，那如果两个皇帝呢。

想想大唐时期的李隆基，当了太上皇以后就甘心了吗。

还有南宋的皇帝，他做了皇位让那两个回来了吗。

人都是有私心的，到手的东西，又有几个人愿意交出去。

朱祁镇声望越高，在将来草原得到的好处越大。

现在的皇太后，可是朱祁镇的生母，她不会坐视儿子在草原受苦，更不会容忍，一个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做到她用一生，拼搏而来的位置上。

也先已经想到，将来他用朱祁镇换到多少东西，将其送回来后，大明的内部会有多么混乱。

任何内斗都会造成严重的伤害，没有了永乐和仁宣盛世留下的底子，因内斗受了严重创伤的大明，拿什么抵挡他强大草原军团。

正如也先所想，城门楼上正有一个青年，神情复杂的看着沐顷。

“这还是陛下吗？”石亨瞪圆了眼睛，怎么都无法将眼前，几句言语就调动起士气的存在，和前段时间骄傲自大的皇帝关联到一起。

“大起大落必有大悟，陛下长大了。”

于谦一声感慨，脸上露出欣慰笑容。但余光无意瞥到旁边拳头紧捏的青年，又一声轻叹。

太晚了。

山呼海啸的杀喊声，听得沐顷心中极为舒坦。

“我的奋斗没白看。”

每个男人都有酒馆演讲的梦，以前没机会，也没那个胆子，今日终于释放一回了。

想要朱祁镇死的有价值，就要改变他人的观感。

土木堡之后，士兵对这个皇帝失望至极，不做些改变士兵印象的事，死的再惨烈，也惊不起多少波涛。

回头又看了一眼，发现汉子还笑眯眯看着他，没有半点恼怒。

“还不来拦我，这家伙野心不小啊，人心不足蛇吞象，也不怕撑死。”

沐顷冷哼一声，决定给对方加把火。

回头看向城楼，沐顷高声呼唤。

“祁钰可在？”

于谦心里一个咯噔，扭头看向旁边青年。

青年顶着他的目光，没有犹豫站在了显眼的位置。

“保护好陛下。”

于谦拿起一面盾牌，挡在了朱祁钰前面。

他这声陛下，让原本心情复杂的朱祁钰，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他现在是皇帝了，城下那位再能说又如何。

一个被俘虏，丢尽了祖宗脸的人，还有何颜面，跟他抢这个位置。

心中虽然如此想，但他嘴上却是另一番讲述。

“皇兄，你且安心，我等一定会救你回来。”

看着被保护只露出小半脑袋的朱祁钰，沐顷脸上露出苦涩笑容。

一个被保护有加，一个赤身站立沦为俘虏，同为帝王，却是天差地别。

沐顷的苦涩笑容，让不少明军士兵，眼中闪过一抹心疼。

“镇儿。”

一道压抑的喊声响起，沐顷寻声望去，看到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

她眼中满是心疼，但脸上却不得不露出冷漠。

沐顷冲她露齿一笑，让妇人的心，如刀割一般疼，脚下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没再去看妇人，沐顷把目光转向朱祁钰。

“为大帝王者，一人为天，大权在握，审时度势，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心宽以容天下，胸广以纳百川………

………以人为鉴，可明得失，以史为鉴，可知兴替……”

沐顷这铿锵的讲述，让很多人都愣了一下，不明白这时候讲这些干嘛。

然而聪明人不在少数，他们从其中听出，这是在传授帝王之道。

也先坐在马上，脸上笑容慢慢消失。

他无视朱祁镇在阵前演讲，是觉得对方跟他一样有野心，不甘就此沦为弃子。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自己放弃了。

他要的是朱祁镇有价值，而不是一个没有半点价值的废物。

于谦紧握着盾牌，眼中满是痛苦。

他就说，虎父哪有犬子。

太祖太宗，仁宗宣宗那般伟岸的存在，怎么可能生一个狗崽子。

可现在明悟又如何，晚了，一切都晚了。

朱祁钰抿着嘴，愣愣看着滔滔不绝的沐顷，眼圈慢慢变红。

沐顷说的很急，却字字铿锵清晰。

他看着朱祁钰，用尽全身力气放声怒吼。

“莫要学我，当以太祖太宗为样。”目光中满是期盼和希望。

“吾弟当为尧舜！”

轰隆隆……

朱祁钰一个踉跄，眼中泪水再也止不住，大颗大颗坠落。

他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于谦，扶着女墙愣愣看着下方，看着面带微笑，等待他回应的皇兄。

那眼神好像在说。

答应我，当个好皇帝，莫要学我这般荒唐。

二人眼神交汇在一起，好像一刻，又好像许久，双方都懂了对方的心。

用出全身力气狠狠点头，看着下方挺拔的身影，朱祁钰心中愧疚达到了巅峰。

他刚才还担心对方会回来抢他的位置，可对方却全心全意为他考虑，亲手将他搀扶到了宝座上。

吾弟当为尧舜。

就这一句话，彻底奠定了他帝王之位，同样也将他的心击得粉碎。

“皇兄……”

紧抓着城墙，朱祁钰放声呼喊。

沐顷脸上露出灿烂笑容。

慢慢转过身来，看向坐在马上的汉子。

城墙上的于谦等人，仿佛明白了他要做什么，脸上露出急迫。

还没等他们做出决定，沐顷声音远远传来。

“日月山河还在，莫哭，诸位且坚守，朕先走一步。”

话落，一把抢过旁边瓦剌士兵手中弯刀高高举起。

“我大明皇室，吃天下百姓供养近百年，今日，该还了，杀！”

“陛下，皇兄，镇儿……”

呼喊声从身后传来，沐顷不管不顾，提着弯刀视死如归，冲向了也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