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带他穿过三条街区的消防通道,最后钻进一家停业的火锅店后厨。锈迹斑斑的排风扇吱呀转动,冻硬的牛油块在冰柜里泛着冷光。
“这里每三天换一次据点。“她掀开地砖,露出一台老式传真机,“用这个联系。“
陈默注意到墙角堆着成箱的矿泉水和压缩饼干,包装上的生产日期都是半年前——正是他进入孤城的日子。冰柜侧面贴着褪色的外卖单,订餐电话被黑笔涂改成“134xxxx0927“。
“记住这个号码,“林夏用指甲在冰霜上划出数字,“每天下午三点打,响三声挂断。“她的虎口有长期握枪磨出的茧子,但陈默知道这座城里根本没有真枪。
第一次行动定在次日清晨。陈默分到的任务是切断第七区供电。他蹲在地铁站配电室,盯着林夏手绘的线路图——笔迹潦草得像是病历单。通风管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他们正在讨论昨晚的足球赛,听起来和普通保安没什么不同。
扳下电闸时,陈默闻到了焦糊味。整条商业街的霓虹灯同时熄灭,橱窗里的塑料模特突然有了尸体的质感。对讲机里传来沙沙声:“B组到位。“他突然想起做催收时,那些被掐断电话的嘟嘟声也是如此空洞。
撤退途中,陈默在711便利店橱窗里看到了自己。货架上的关东煮还在冒热气,监控探头却齐刷刷转向街角。他抓起两包烟扔向摄像头,塑料包装在玻璃上炸开的瞬间,像极了两年前他摔在那个大学生脸上的借据。
安全屋是家少儿英语培训机构。黑板上的卡通字母被替换成监控分布图,林夏正在用红笔圈出交通队的停车场。“他们的指挥车每天两点换岗,“她咬开笔帽,“我们需要三十秒。“
陈默的指尖划过地图上密集的红点。他突然发现这些监控盲区连起来,竟是当年那个坠楼大学生在空中划出的弧线。汗水浸透的衬衫贴在后背,中央空调出风口飘来幼儿蜡笔的味道。
行动前夜,他们在天台上晾晒被单。林夏突然说:“看见西边那栋写字楼吗?上周有个程序员从32层跳下来。“她的晾衣夹在铁丝上咔嗒作响,“他们让清洁工在血迹上撒盐,说这样观众就看不见了。“
陈默数着对面楼的窗户,发现每晚亮灯的房间都在减少。某个瞬间他想起小满的向日葵,那些燃烧的花瓣是否也飘落在这座城的某个角落。
爆破停车场监控总机的时刻,陈默负责望风。林夏剪铁丝网的动作很专业,发梢沾了铁锈,像染了劣质红发。当警报器终于响起时,他们沿着早规划好的路线奔逃——穿过菜市场的鱼摊,翻过幼儿园的彩钢围栏,在社区医院停尸房后门甩掉追兵。
新据点设在殡仪馆悼念厅。陈默躺在水晶棺展示柜里喘气,听见林夏在外面敲棺材板:“别碰遥控器,会触发温度警报。“香烛味混着尸臭钻进鼻腔,他突然笑出声。两个月前他还在为催收业绩失眠,现在却和死人抢床位。
深夜,他们用投影仪在挽联上分析监控录像。画面里穿黑西装的巡逻队长正在便利店买烟,扫码付款时露出婚戒。“明天开始跟这条线。“林夏暂停画面,“他每周三下午会去干洗店取衣服。“
陈默记住了那家干洗店的地址。次日他扮作外卖员蹲守,看见西装男抱着洗净的制服出来,后颈有块暗红色胎记。当他在巷口被三个醉汉围住时,陈默下意识摸向裤兜里的防狼喷雾——却发现西装男掏证件的手在发抖。
那晚陈默在行动日志上写:“他们也会害怕。“字迹被漏水的空调管打湿,洇成一个个颤抖的墨团。林夏凑过来看时,发梢的水珠滴在“怕“字上,像给这个字加了着重号。
第七天,他们在儿童公园交换情报。陈默坐在秋千上,看林夏把微型摄像头塞进滑梯扶手的裂缝。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像是要触到三个月前他跪在催收公司地板上的那个下午。
“为什么选我?“陈默突然问。旋转木马的彩灯开始闪烁,林夏往投币口塞游戏币的动作顿了顿。
“因为你的直播间观众最多。“她说这话时没回头,“他们爱看浪子回头。“
音乐响起的瞬间,陈默看清了投币口残留的半张纸币。编号正是他经手过的某张欠条。木马旋转带起的风掀起林夏的衣角,露出后腰的条形码纹身——所有孤城“居民“都有的印记。
那夜陈默在公共浴室冲凉。热水器忽冷忽热,瓷砖缝里长出青苔。当他抹去镜面雾气,发现胸口不知何时也浮出了同样的条形码。水珠顺着数字滑落,像在哭一串不会凝固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