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唐与简（2/3）

小公寓里弥漫着……扑鼻的番茄香气。

老唐笑了，心情突然好起来。

简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在这里等他，旁边是运行着的燃气灶和烤箱。番茄的香气来自灶上的锅里，又是他爱吃的红烩牛肉。

“哈啰。”简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温婉如常。她今天又把一头栗色的长发扎成了马尾，几缕没绾好的发丝落在颊边。

唯一与往常不同的，是简现在的肩头重新裹上了纱布。那是几天前在芝加哥的博物馆伤到的地方，几天没见，不知道有没有好转。

吹了声口哨，老唐上前几步，潇洒地一翻身，坐上了厨房的案台。

“好点了么？其实你今天不来也可以的……锵锵！”老唐边说边把东西从背后拿了出来，做了个亮相。

“喂，下去下去，你不怕坐塌了？”简刚要板起脸数落他，可看到东西又笑了。

是一束花，素雅的小苍兰，浅紫色的一束裹在报纸与尤加利叶中。

“谢谢。”她刚才已经到了嘴边的数落重新咽了下去，抿起嘴笑笑。老唐经常搞这一套很俗的东西，但是女孩子都该喜欢花的，虽然她其实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女孩子”。

“对了，这是什么？”老唐一愣。

他忽然注意到门口鞋柜上的东西，一只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提箱。

“博物馆的工作用品，不用管它。”简说着，关掉了燃气灶。

“哦。”老唐应了一声，挠挠头，从厨房案台上跳下来，把箱子的事抛到了脑后。他很信简的话，简说不用管，那就是不用管了。接下来的重点是吃饭。

两个人的分工熟练且明确，简做菜，老唐负责摆桌子。热气很快升腾在饭桌上，暖暖地熏着两张年轻的脸。

他们在这张小桌上吃过很多顿饭了，边吃边看电视。有时是《老友记》或《绝命毒师》，有时只是一场纽约洋基队的比赛。他们还约定要养一只狗，德牧或是拉布拉多，在他们吃饭的时候，狗就趴在旁边打瞌睡。

又是一如既往的一天，老唐想。

挺好的，无趣无聊，但也令人心安。

“喂，我们谈个事情好不好。”简忽然说。

老唐本来很安的心忽然提起了几寸。

“什么事？”他警惕地眨眨眼。

简一般用这种认真的语气讲话并直视他的双眼时，就意味着是要通知他一些重要决定了。就像几年前简大学毕业，老唐兴高采烈地去接她，结果学士服都还没来得及脱下来的简认真地看着他说：“我要去芝加哥工作。”

老唐当时很崩溃，他不想谈异地恋。可简决定了的事情就是这么执拗，后来没办法，还是他作出了妥协。

今天这架势……她是又要找我通知什么？老唐想。

答案忽然浮现在脑海里。

总不会是……要谈“见见家人”的事吧？

老唐不禁紧张起来。

见或不见，可能推导的走向是结婚或分手。

上帝啊，今天莫非是一场宣判么？老唐此刻忽然觉得胸闷气短。他叹了口气，用叉子撩拨起盘子里的牛肉。

“喂，认真听我说啦。”简抬起手，似乎是要收走他的叉子。

“哦。”老唐老老实实，不过还是眼疾手快地把牛肉往嘴里一塞，然后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掩盖自己的紧张。

“我们在一起也很久了……”

“嗯嗯。”老唐绷着脸点点头。

“今天我想把我家里的情况全部告诉你。”

啊？老唐错愕了一刻，继而振奋起来。

这是好事儿！她要跟我聊这个，那说明我们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不过简接下来的话也让他有些惊讶。

“其实我家里有五个人，妈妈爸爸，还有两个弟弟。”

“嗯嗯。”老唐继续点头。

“之前一直没带你见过他们，是因为我父母已经死了，死在我七岁那年。两个弟弟也在那时候走失。我后来去录过DNA信息，希望能找到他们。最近司法服务厅通知我，基因库里触发了比对，我的两个弟弟很可能找到了。”

“呃，”这次的信息量有点大，老唐反应了一下。

不过很快豁然。

布鲁克林不是一个低犯罪率的地方，简父母的死以及两个弟弟的失散……大概率是跟某些恶性事件有关。比如父母被仇家杀害、小孩流离失所这种情况……

不过最近她找到了弟弟……这不该是好事儿么！？

对啊，老唐兴奋地拍了拍桌子：“那很好啊，那不是好事儿么！”

“你听我讲完……根据司法服务厅的消息，我其中一个弟弟似乎……有些生理上的残疾，没有那么健全。”

简的声音小了下去，垂下了眼睑。

啊？老唐一愣。

简也感受到了他一瞬间的错愕，

于是连忙继续开口说道：

“但你放心！他……不会成为我们的拖累。我另外一个弟弟据说就在纽约，有一份交易员的工作。这几年我也攒了一笔钱，等我去见过他们，就可以协商一个方案共同照顾……”

接下来的话老唐有点听不进去了。

反正大致就是简的一些规划。简确实很心细，用心计算了开支，细声细语地讲着未来可能产生的各种花销。但是老唐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在和我分享她的规划……她一直都把我当作未来的一部分！

原来简之前没有和他讲过家里的事……只是因为无从讲起。现在，简找到了她可能还在的亲人，虽然看起来她的亲人需要一些帮助、需要他们两个作出一些付出……不过这又算什么呢？恋人之间不就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老唐心里并不介意这件事，反而为简能找回家人高兴。

但是简用了如此小心翼翼的语气和他陈述这些，似乎很怕他会觉得自己是拖累。老唐忽然有些心疼，也有些想笑。

原来你并不是不爱我，只是没找到和我说这些的时机。现在你说了，还会那么在意我的想法。

所以不要再算账啦，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我罗纳德·唐刀山火海地闯了这么些年，也是攒了笔钱的！

老唐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有了种奇怪的感觉，无根的浮萍飘到了一处安静的水湾，水湾很小，但他自此有了根，有了牵绊和顾念。

老唐傻笑起来，第一次觉得心口有点温暖，这真是美好的一天。

爱可以抵万难。

“别说了。”老唐挥挥手，打断了简。

“我很开心你终于愿意跟我讲讲你家里的情况，也很开心你能找到你失散多年的亲人。你去见他们那天，我陪你一起，你弟弟也是我弟弟。”

他简短地说完，嘿嘿一笑。

简也愣住了。

她其实预想过老唐很多种可能的反应。

刚才的话是她编来的。所谓的两个“弟弟”，一个是金吾，一个是可能降生残缺的康斯坦丁。

她既然和耶梦加得做了交易，那么三个人就得以人类的身份一起出现在老唐面前，于是她编造了刚才这些虚假的信息和人设。

不过老唐会接纳她这样的情况么？简不确定。

毕竟放在人类的背景里，不是所有的男生都能接受一个无父无母、还拖着一个残疾弟弟的伴侣。

可现在问题忽然不再是问题了，罗纳德·唐就是这么轻描淡写地接受了她的一切。用一个灿烂的笑容，驱散阴霾，打消了她所有的顾虑。

原来变成“人”的你……真的会爱上我？简有些难以置信地想。

那可是曾经的王……曾几何时这个人白衣皎洁如月，坐在高台饮酒击筑，而她只能隔着重重人影远望。

现在这个人就坐在她面前笑，笑得没心没肺又傻乎乎。

傻乎乎的笑容僵在脸上。

罗纳德·唐带着这个笑，向后倒进了沙发上的靠枕里。

旁边的红烩牛肉还升腾着热气，那里拌入了耶梦加得调制的麻醉剂。

简轻轻起身。

她拍了拍靠枕，让老唐躺得更平稳些，一边抚了抚那颗乱糟糟的脑袋。

真好啊。

简不禁想起很多年前他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