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梅原本是打算将自己的侄女儿安排到邮局工作，结果刘主任每次都推三阻四。
上周告诉她定了一个从大城市回来的人，还是川大毕业的高材生。所以不满与嫉妒的种子早就在刘梅心里种下了。
她转头对林悦说道：“小悦呀，那个数据的事你不用操心，包在我身上，不过他们网点最近忙，我让他们提前一周给到你，你简单汇总一下，时间足够的。”
“好的，那就麻烦刘姐了。”
林华很早就告诉她，这里面的关系非常复杂，能进来的都是沾亲带故的，总感觉这个刘梅有些过于热情了，这让林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眼下她刚来，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她在这里待了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对这里的职场氛围就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
办公室一共十多个员工，多是45岁以上的妇女，准时上班，到点下班。早上到办公室后先煮个养身茶，聊个天，基本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中午十一点半就下班吃饭，十二点半办公室会关灯，躺椅一放可以一直午休到两点。
这些天林悦一直在等刘梅的数据，手上也没有其他的事可做，对于突然之间慢下来的生活节奏，林悦着实感觉不习惯，她从来都不知道人生有限的时间还可以这样来浪费。
不过这完全能符合爸妈的期待，揣着一百五十万的房款，干着一份轻松的工作，安稳地过完余生。
她决定再适应一段时间。
午饭时间，她准备去办事大厅咨询一下迁户口的事。
她站在咨询窗口外，一位胖大姐正和坐隔壁的另外一位大姐聊着家里婆婆偏心的事。
林悦敲了敲玻璃窗口道：“麻烦问一下，如果想将外地的户口迁过来，需要提前准备什么材料呀？”
胖大姐极其不耐烦地瞟了一眼林悦道：“我们两点才上班，你晚一点再来问吧！”
林悦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一点四十，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于是给刘主任发了一条请假的消息，然后就坐在大厅用手机来查。
两点钟她又一次来到了咨询台，举着自己的手机问道：“麻烦问一下，我要转户口是需要这些资料吗？”
胖大姐一副无精打采地打着呵欠，和刚刚拉家常时的亢奋判若两人，依旧不耐烦，她将一张纸递了出来。
林悦不禁有点恼火，明明纸上写得很清楚，为啥刚刚不给她。而且这种提示不是应该粘贴在玻璃窗上吗？
林悦认真地对比着上面的资料，户口簿、身份证、房产证、购房合同等，林悦看到身份证这个点和网上说的不一样，保险起见再次对着窗口问道：“未满 16岁的未成年人不需要身份证吧？”
胖大姐抬眼看向林悦，大声道：“你怎么回事，上面写得很清楚呀，都被你问烦了。”
这一刻林悦的耐心也终于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将自己的声音也提高了些：“什么叫被我问烦了，这不是你的工作吗？”
大厅里人不多，很快边上窗口的工作人员与办事厅的民众都被声音吸引了过来。
胖大姐脸涨得通红，继续嚣张道：“我的工作就是为了应付你一个人吗？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要是没事情就等我把手上的事忙完了再回答你。”
林悦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发作，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王姐，你这个月的奖金不想要了呀？”
林悦偏头看到了一个矮个子中年男人，听这个口气应该是这儿的领导。
中年男子朝林悦露出友好的表情，温和地说道：“你今天的资料都带齐了吗？给我看看，我交待人给你办了。”
林悦原本对这地方已经有了服务差的刻板印象，结果领导一出现又转变了她的看法，刚刚蹿上来的火气也一下子平和了不少。
她朝中年男人摇摇头，道：“没，我今天只是来咨询一下。”然后用手指着纸上必备材料那里再次确认了一遍：“未满 16周岁的孩子是不是不需要身份证？”
在得到中年男人肯定回答后，她简单地说了声谢谢就准备离开了，刚走出去几步突然中年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林悦，你真没有认出我呀？”
林悦顿住脚步，转身疑惑地望向他，用眼睛将他的脸快速地扫描到了大脑里，搜索着。可硬是没有一点点线索。
中年男人被晾在边上几十秒后，终于挠了挠头尴尬地说道：“你初中是不是在梓一中读的呀，我是初二四班的赵斌呀。”
这会林悦也终于想起了这号人物，在她的记忆里对这位同学的印象并不是太好，因为当时他仗着家里有点小钱，总是逼着家里为学校捐款，然后又经常在学校里霸凌同学。
13岁的林悦还是一个有着棱角的侠义姑娘，有一次她为保护同学与赵斌起了严重的争执，最后闹到了班主任那里，没想到班主任却让林悦先道歉。
林悦当然不服，在老师办公室与班主任起了争执，结果班主任叫来了家长。
刘翠英成了她唯一的希望，她原本期待母亲可以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己。结果刘翠英在没有问清楚缘由的情况下当众斥责了她，这成了压垮林悦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许从那天起，林悦和刘翠英之间就有了一条鸿沟，所以林悦从小就想要摆脱母亲的掌控。
赵斌见林悦站在那里愣神，以为她依然没有想起自己，于是干咳了两声道：“咳，老了发福了，也难怪你认不出来。”
林悦的思绪被赵斌拉了回来，她想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
于是朝他笑笑，礼貌地说道：“老同学好呀，时间好快，一晃都二十多年了。”
赵斌连连点头，感慨道：“是呀，能在这遇到也是缘分了，你下午有没有时间呀，我请你喝个茶。”
林悦本想拒绝，但又觉得刚他也算是帮了自己，他都这么热情了，如果就这么拒绝多少有点不近人情。于是也就点头答应了。
她跟着赵斌来到了边上一家“坝坝茶馆”，露天敞篷下面摆着一张桌子，桌上一碟瓜子，旁边放着一个大电风扇，摇着头发出刺耳的声响。
赵斌将自己的黑色公文包放到了边上的凳子上，对着里屋喊道：“老板娘，上一壶你们店里最好的茶。”
很快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姐跑了出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殷勤地说道：“哟，赵主任今天这么大方呀。”
说着将茶水单递给了赵斌，转头目光落在了林悦身上，脸上随即露出了探究的表情，像扫描仪一样在她身上打量着。
几十秒钟后重新转头看向赵斌，继续道：“赵主任，今天这个小妹长得乖哟。”
赵斌哈哈大笑道：“老板娘，你不记得了呀。她是林悦呀。”一句话说完老板娘和林悦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他抬头迎上林悦的眼神，说道：“老板娘以前在我们学校门口开小卖部的，读书的时候我在她店里和同学发生过冲突，你用她店的扫帚在我身上打出了好大的几块淤青。以前同学都躲着我，而你学习成绩好从来都不怕我。后来听说你考上了川大，还在杭州找了一个有钱人，没想到现在又回来。市场环境不好，外面不好混吧？所以成绩好也没啥用！”
说完眼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林悦终于明白了，赵斌今天不是真的帮她，也不是想要找她叙旧，而是在向她炫能力。
林悦撩了撩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将自己高傲的额头露了出来道：“怎么会没用呢？像我们这种成绩好的，不但可以向上选择，还可以向下将就。”
赵斌表情明显有些僵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林悦的话，老板娘虽然没有想起林悦这个人也不记赵斌说的那个事，但是能感受到他们对抗的气场。
正准备赶紧去拿茶，林悦已经站了起来，说道：“我突然想起来，单位还有点事，茶就不喝了。”
说完就拎起自己的包，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虽然下午请了假，但是她准备还是回去弄数据，这么多天刘梅那边是一点进展都没有，每次一问就各种理由推脱。
她准备拿过往的单据和系统里的一点一点地比对，虽然办法笨了点，但不用跳过刘梅和营业网点对接，不至于得罪人，也不用干巴巴地一直这样等下去。
她刚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刘梅和几个同事在聊天，主角居然是自己。
其中一个女同事一边剥橘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刘姐，你说这个林悦学历高，长得也漂亮。为啥会来我们这上班呀？”
刘梅嘴角露出一丝嘲讽，说道：“我听说呀，被她那个浙江的有钱老公抛弃了，现在在浙江待不下去了，要带着儿子回老家生活。”
林悦感觉脑袋有点胀，这一幕出奇地相似，原本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闲言碎语像一个恶魔一样总是不肯放过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仰起脖颈大踏步地朝自己的工位走去。
刚说话的女同事寻着声音一回头就撞上了林悦怒目圆睁的眼神，含着橘子的嘴半张着忘记了咀嚼。反应了几十秒后向林悦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刘梅倒是像啥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眯眯地凑到林悦身边，说道：“你下午不是请假了吗？咋还回来了，我们这只要请假了是不用回办公室的，你可千万不要把你们大城市那些不好的风气带过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