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分寸
暴雨冲塌镇西防洪堤那日，钟平正在杂货铺门口补竹筛。泥水裹着碎石漫过青石板的瞬间，他抄起门后的铁锨就往河滩跑。开发商临时工棚歪斜在洪水里，穿工装裤的现场经理半个身子泡在水里，正用撬棍卡住即将倾倒的发电机。
“泄洪道在东南老槐树后头！“钟平踩着翻涌的浊浪跃上木桩，铁锨精准铲开堵塞的枯枝堆。现场经理抹了把脸上的泥浆要道谢，却见他转身拽住两个扛沙袋的工人：“沙袋横着垒，顺着水纹斜插木桩——钟平依稀记得这是在本《河防述言》的杂书上看到的法子。
三日后晾晒赔偿协议时，老掘头发现自家祖坟边界多划了半垄地。老头攥着烟杆要拍桌，钟平忽然递上盒新炒的南瓜子：“您家太爷爷的碑文写着'坐东望西'，新划的朝向正对胭脂河湾。“现场经理在人群后眼睛一亮——那处河湾正是规划中的亲水平台。
深夜踩地时，女经理撞见钟平在鼓捣她停在磨坊檐下的摩托车。车灯照着那双已经沾上油污的手，螺丝刀在裹满泥浆的零件间游走如针灸。“你怎么知道化油器有问题？“她递扳手时忍不住问。钟平指指耳朵：“我能听见油管里气泡破裂声。“捉狭的眼神好像在说你信吗！
迁坟动土那日，镇民们围在界碑旁烧纸钱。开发商请的风水先生端着罗盘左右为难，钟平突然捡起根槐树枝插在香炉前：“往西偏七步，地下三寸有青石板。“铁锹挖下去果然露出明代地契碑，老掘头扑通跪下磕头时，女经理的对讲机里传来惊呼：“钟老板怎么知道这里有文物？“
中秋夜全镇分月饼时，钟平把最大那块枣泥馅的塞给守夜工人。女经理握着图纸过来，见他正用竹篾补被卡车刮破的灯笼。“规划部要砍镇口老槐树...“话音未落，钟平忽然劈开块木料：“树心蛀空了，但东南枝还能活。“他手腕轻抖，雕出个带年轮的月饼模子。
推土机进场前夜，女经理发现钟平独自在打谷场移栽野薄荷。月光下他十指插进泥土，连根须都裹着原土团。“这些杂草值得费心？““万物的根都缠着地脉。“他甩给女经理一株薄荷，“闻闻，比你们设计的香薰景观实在。“
当第一铲土落下时，钟平站在界碑上啃青枣。老道卒十三忽然出现，往他兜里塞了把开发商会议室的坚果：“那小丫头偷偷换了树种。“钟平嚼着山核桃笑——新规划图上的槐树林位置，正是他昨日移栽野薄荷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