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疼死了！阿娘，你再这么扎，我的头发迟早全掉光！”院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一个火红色头发的小孩冲了出来，像只被逮住准备宰的野猫，拼命挣脱。
“尚小五！你给我回来！头发不扎好，怎么让我带你杀猪？粘上一头猪血，你自己洗啊？”屋里追出来的，正是尚大娘，手里还举着一根发带，杀气腾腾，仿佛手里不是绑头发的绳，而是一把剁肉的刀。
小五边跑边回头，手在脑袋上胡乱揉着，嘴里不服气地嚷嚷：“略！我都八岁了，洗个头发算什么大事？但这头发不行！疼！太紧了会秃的！”
“谁跟你胡说的？你娘我扎了几百年头发，不照样好好的？”
“你看看卖包子的张叔！”
“那小子就是秃！”
张老板正巧提着篮子到门口，听见这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头顶，皱着眉：“哎？我就来订个肉，怎么还说我啊？”
“张叔！”小五朝他挥挥手，兴奋地喊道。
“小五啊，听说你今天起要学杀猪了？”张老板笑呵呵地问。
小五顿时来了精神，挺直胸膛，得意洋洋地应道：“当然！我去年就能学了，是娘不让我碰！”
张老板啧啧感慨：“也是时候了，尚大娘，你这手艺总得有人继承啊！”
尚大娘一边把自己的头发扎紧，一边不耐烦地挥手：“怎么又提这事？你来的正好，想买什么猪，我给你多切点儿。”
“老样子，黄肚猪，多要点肥肉，店里油不够了。”
“行，卯初来取，老价格。”
“得嘞。”张老板点点头，提着篮子准备走，忽然又回头，冲着小五笑道：“小五，第一次见杀猪，别被吓到了啊——那场面，可是血流成河啊......”
小五眼睛一亮：“这么刺激？！”
尚大娘懒得理这俩人的胡闹，直接一巴掌拍在小五脑袋上：“行了行了，别学人家瞎贫嘴！上车，今晚去猪场！”
尚大娘的猪场在城郊，想要第二天清晨宰猪，就得前一天晚上驾车过去。虽说现今有传送法阵，但不是人人都用得起，也不是人人都会用的。像尚大娘这样上了年纪的人，还是喜欢用最原始的方式出行——老老实实驾车去。风带着凉意拂过田间的野草，远处的山影隐约可见。马车在颠簸的土路上缓缓行进，尚小五坐在车厢里，一刻也停不下来，时不时伸头看看外面的夜色，时不时又回头瞅着尚大娘，眼里满是兴奋。
“第一次带你去猪场，乖一点儿。”尚大娘驾着马车，瞥一眼坐在旁边兴奋得手舞足蹈的小五，“我跟几户人家合伙承包了一片地，我的场子里养的都是家猪，性子温顺，基本没啥危险......但不远处就是灵猪场，那地方可不是随便能进的，千万别往那边乱跑。”
“灵猪？”小五眼睛一亮，脑袋凑过来，满脸好奇。
“就是群吃灵能食物长大的猪，据说是能给人提供灵力的，”尚大娘看到了小五求知若渴的眼神，摆摆手道，“别看我了，你老娘我又不是灵能使，哪懂那么多？等回去让人给你问问。”
“是这个东西吗？”小五忽然伸手在空中轻轻一抓。空气中，一缕柔和的光浮现，几颗微小的光点在她掌心缓缓聚拢，如露珠凝结，片刻后化成一团明亮的光球。光球微微旋转，光影流动，竟在顷刻间幻化成一朵花。尚大娘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她见过灵能使运用能力，但小五才八岁啊！而且，灵能可不是人人都能学的，得有天赋才行……小五食指在空中画圈，花朵随之舞动，轻轻飘落在尚大娘的肩膀上。她咧嘴一笑，手指微微一颤，花朵顿时消散于无形。“如果就是这个东西话，没必要找人问了。”
尚大娘从震惊中缓过神，开口询问道：“小五，你什么时候会的？”
“很久了啊，不然阿娘你出门卖猪肉的时候我在家很无聊的！”尚小五笑嘻嘻地晃着脑袋，“所以之后带我出去嘛！嘿嘿，是不是等我这次学会杀猪了，下回就能跟着你了？我可以用这个能力帮你吸引客人的！”
尚大娘沉默了片刻，盯着小五那张毫无负担的小脸，嘴角动了动，最终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丑时，尚大娘从床上坐起，睡了两个时辰，精神却依旧有些倦怠。她打了个哈欠，从行李中掏出一把沉稳厚重的砍刀。指腹在刀锋上轻轻抚过——还是磨一下吧。这刀对她来说够锋利了，但对小五，还是太钝了。她起身走到院中，借着微冷的夜色，从水缸里舀了一盆水，将磨刀石浸入其中，静待片刻。夜风带着秋意拂过，她随手扯了件外衫披上，坐在椅子上，抬头望向夜空。还有两个月就是小五的生辰了.....去年是送了她一双新鞋，前年是个简单的木雕，再之前......养了孩子这年岁怎么就记得这么清晰呢？
“阿娘，你在看什么？”
尚大娘回过神，就见小五揉着惺忪睡眼，光着脚丫踩在院子的石砖上，声音还有些含糊不清。
“看看天，顺便磨个刀，”尚大娘伸手在身旁摸了摸，又拎出一张小椅子，拍了拍，“过来学吗？磨刀也是有学问的。”
“呜，”小五犹豫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困意未散，但学东西的心情比睡觉更重要，“学了这个，我就会杀猪了吗？”
“哪有那么快啊，”尚大娘轻笑，伸手将浸泡好的磨刀石从水盆里捞出，把刀以一个小的夹角立在石面上，“磨刀的时候，手的位置要正确，这样才能更好地使上力气。我现在磨的是砍刀，所以离石头远一点。一会儿你可以尝试磨一下......”
她正要转头看小五，却发现那孩子已经歪在椅子上，头一点一点的，最后脑袋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尚大娘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放下刀，走过去将小五轻轻抱起，把小五放回床上，又替她盖好被子，这才重新回到院中，继续磨刀。欻欻的磨刀声在夜色里回响，风轻轻吹拂。
当了娘，总会变得有耐心的。
尚小五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回程的马车上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觉马车轻轻晃动，秋风透过帘子吹进来，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混着泥土潮湿的味道，属于猪场的气息还未完全散去。然后，她猛地清醒过来——她错过了杀猪？！
“阿娘！”小五猛地一跃，跳到马车前端，眼泪汪汪地看着尚大娘，委屈得像是被扔下的小狗，“为什么不叫醒我！”
尚大娘瞥了她一眼，神情平静，甚至带着点儿嫌弃：“叫了六次，你动都不动一下。”
“不可能！”小五瞪大眼睛，拼命回想，可她连被叫醒的半点印象都没有。
“要是我宰的猪也能像你睡得这么沉，那该多好。”尚大娘甩了甩马鞭，语气带着几分揶揄。
小五彻底没话说了，眼神空洞地趴在马车边沿，像是失去了整整一个世界。她闷闷不乐地踢了踢车厢，撅着嘴问：“那……下次什么时候能再去？”
“这次宰了不少，家里的存储箱还能放，估计下个月吧？”
“好！那下次我一定起来！”小五握紧拳头，坚定得像是在立下什么人生大志。
尚大娘没说话，只是看着前方的道路，手上握着马鞭的力道慢慢加深。她其实一直在想一件事。“小五啊。”她的声音低了些许。
“嗯？”
“你还是不要学这个了。”她顿了顿，像是生怕孩子不肯听，接着说道，“过几天我去给你寻个书院，学点字，学点灵能，学什么都好。”
空气瞬间安静了，只有马蹄声在路上清脆地回响。
小五猛地直起身，“不要！”
她的动作太快，马车都晃了一下，尚大娘一惊，赶紧一把将她摁住：“站那么快干什么！多危险！”
“我不要！我要和阿娘一直在一起！”小五睁大眼睛，声音里带着点儿急切。
“叫你读个书，又不是要赶你走！”尚大娘叹了口气，瞥了一眼她的脸，“你看看你，激动得跟要被扔了似的。”
小五死死地盯着尚大娘：“真的吗？阿娘不会不要我吧？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尚大娘沉默了一瞬，最后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像是在哄一只护食的小狗：“真的真的。阿娘让你读书，是为了你好。你看看，现在你还叫着小五呢，是时候该有个能说得出去的名字了。”
小五皱着脸：“小五不是挺好的吗！”
尚大娘没再接话，握着马鞭，目视前方，马车在夜风中缓缓前行。她心里清楚，小五的能力，迟早会让她踏上一条与众不同的路。这个孩子，注定不会籍籍无名。“小五”这个名字，或许还能陪她几年，但终究，她会迎来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