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色初阵（上）
铁锈味混着油脂燃烧的焦臭钻入鼻腔，陆沉被黏稠的血浆糊住眼皮。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掌心突然按到半截带着余温的断臂——那截残肢还紧紧攥着卷刃的环首刀。
“第七次冲锋！列拒马阵！“
沙哑的嘶吼在右前方炸响，陆沉抹去脸上血污，看见三十步外，数百名胤军正将车辕残骸堆成临时工事。他们铠甲上的玄鸟纹章沾满脑浆，有个年轻士兵正把肠子往腹腔里塞，颤抖的手指怎么也系不上皮甲束带。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分钟前他还在现代参谋部的全息沙盘前推演古代战例，此刻左肋传来的剧痛却真实得可怕——半支狼牙箭卡在锁子甲鳞片间，锯齿状的箭簇已经划开皮肉。
“呜——“
北狄的犀角号突然转为凄厉的长鸣，地面开始有规律地震颤。陆沉扑到尸堆高处，望见地平线上腾起的尘烟里，浮现出三百具披着狼皮的具装骑兵。这些狄人竟用铁链将战马首尾相连，每匹马的鞍桥上除了骑手，还绑着个浑身涂满靛蓝符文的赤膊力士。
“是狼噬阵的吞月变！“满脸刀疤的老卒拖着断腿爬过来，将强弓塞进陆沉怀里，“小崽子，会挽弓吗？瞄准那些举火把的...“
话音未落，狄军阵中突然爆出连绵的狼嚎。首排赤膊力士同时点燃怀中陶罐，幽蓝火焰顺着铁链瞬间蔓延整支骑队！锁链碰撞声里，三百匹燃烧的疯马开始加速，化作一道沸腾的火墙压向胤军残阵。
陆沉瞳孔骤缩。这根本不是冷兵器时代的战法——那些陶罐里分明掺了白磷，铁链传导的火焰实则是要制造高温屏障！他猛然转头看向胤军阵中仅存的八架床弩，操作手正在给绞盘装填的，却是毫无杀伤力的布帛箭！
“换火油箭！“陆沉跃下尸堆狂奔，“他们在用火幕掩护重步兵！“
但号角声淹没了他的呼喊。床弩激发的布帛箭在火墙上空炸开，漫天飘落的竟是写满梵文的经幡。燃烧的布条碰到白磷火焰，瞬间在胤军头顶下起一场火雨！
“阿弥陀佛...“
“菩萨显灵了！“
混乱的惊呼四起，当第一个士兵丢下武器叩拜时，陆沉终于明白这根本不是寻常的冲锋——狄人竟将宗教战融入军阵！
火墙后方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陆沉浑身寒毛倒竖。那是他穿越前在军事博物馆听过的声音——北宋神臂弩上弦的动静！但这些狄人怎会...
“低头！“
苍老的暴喝在耳畔炸响，陆沉被拽着后领摔进壕沟。下一秒，数百支三尺长的弩箭穿透火幕，将跪拜的胤军成串钉在地上。箭杆上缠绕的铜丝在火光中泛着青芒，分明是淬了剧毒！
“这不是北狄的玩意。“白发老将撕下染血的披风，露出内衬的玄铁山文甲，“小子，你刚才说重步兵？“
陆沉盯着老将甲胄上熟悉的夔龙纹，那是他在考古文献里见过的制式。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他抓起根断箭在沙土上疾画：“火幕后面至少藏着三排重戟士，等我们被毒箭逼出掩体，就会...“
仿佛印证他的话语，火墙突然裂开七道缺口。高逾九尺的狄人巨汉踏着同袍尸体冲出，他们身披青铜札甲，手中丈二长的逆刃戟竟是三棱构造——这是专门破甲的凶器！
老将的陌刀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刀柄末端的睚眦铜像竟睁开双目：“能算到第三重变阵，小子师承哪位兵家？“
陆沉来不及回答。冲在最前的狄人重戟士突然掷出短斧，旋转的斧刃精准劈向床弩绞盘。他几乎是本能地喊出在现代演习中重复过千百次的指令：“三点钟方向盾墙！侧翼绊马索！“
这次终于有人响应。残存的胤军盾手条件反射般竖起龟甲阵，飞斧在包铁橡木盾上擦出连串火星。左翼幸存的轻骑甩出铁蒺藜，冲得太快的重戟士纷纷栽倒，但后面的狄人竟直接踩着同伴身体跃起！
“就是现在！“陆沉夺过令旗猛挥，“床弩换穿甲箭，集中射击倒地方位！“
八支裹着油布的弩箭呼啸而出，在触及地面的瞬间被火海引燃。陆沉赌对了——狄人重甲接缝处涂着防火的尸蜡，但摔倒时沾满沙土的部位...
“轰！“
七个火团在敌阵中炸开，重戟士瞬间变成哀嚎的火人。陆沉却后背发凉，这根本不是冷兵器时代该有的战果——那些弩箭的燃烧效果，分明是现代白磷弹的雏形！
老将军的陌刀突然横在他喉间：“说！你怎会知晓墨家机关术？“
刀锋的寒意刺得皮肤生疼，但陆沉瞳孔突然泛起金芒。在他突然变得清晰的视野里，老将甲胄缝隙中流转着细密的银色阵纹，而那些纹路竟与狄人重戟上的凹槽产生共鸣...
第一章·血色初阵（下）
刀锋在喉间凝着冰霜，陆沉眼中的金芒却愈发炽烈。那些流淌在老将甲胄中的银纹，此刻正与三里外某道冲天而起的光柱遥相呼应——是阵枢！
“巳时三刻，地火位。“陆沉突然吐出六个字，这是他在现代研究的奇门遁甲术语。果然，老将军瞳孔剧烈收缩，陌刀发出嗡鸣。
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九具青铜棺椁破土而出。棺盖上北斗七星的凹槽里，正嵌着狄人重戟士的残甲！陆沉瞬间贯通所有线索：这不是寻常战场，而是有人用士卒血肉在喂养某种阵法！
“贪狼吞刃，大凶。“老将军突然收刀入鞘，扯动胸前虎头护心镜。镜面折射的日光化作利剑，直刺东南角那面鹰头大纛，“破军星位交给你了。“
陆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抛向半空。呼啸的箭雨中，他看见狄军后阵藏着十八架造型奇特的投石机——那根本不是抛掷石块的装置，每根抛竿末端都绑着颗跳动的脏器！
腥风扑面。陆沉跌落的位置恰是床弩阵地，操作手已然气绝，但绞盘还挂着三支未发射的玄铁箭。他鬼使神差地将弩机转向天空，准星对准了云层中若隐若现的漩涡。
重瞳不受控制地转动起来。在他突然能看穿阴阳的视野里，整个战场被纵横交错的青灰色气流笼罩，而那道漩涡正是所有气脉的交汇点！
“装箭！“陆沉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当最后半寸弩弦卡进机括时，十八架狄人投石机同时抛出腥臭的血球。这些脏器在空中炸开，血雾竟凝成九头巨狼扑向胤军。
老将军的陌刀突然暴涨三丈青光，刀锋过处血狼哀嚎溃散。但更多的雾气从地缝渗出，渐渐凝成锁链缠住幸存士卒的脚踝。
“就是现在！“陆沉猛踹弩机扳机。玄铁箭离弦的刹那，他抓起火把掷向空中，燃烧的轨迹恰好构成二十八宿中的“毕月乌“星位。
箭簇穿透云涡的瞬间，天地寂静。
紧接着，九霄之上传来琉璃破碎之声。笼罩战场的青灰气脉轰然崩塌，那些啃噬士卒的雾锁如遭雷击，尽数缩回地底。狄军后阵突然爆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十八架投石机同时自燃，操控它们的萨满浑身冒出黑烟！
老将军的陌刀插进地裂，竟从岩层中挑出半截刻满符文的胫骨：“好个阴兵借道，可惜棋差一着。“说着突然转头看向陆沉，“小子，你怎知要射天芮星位？“
陆沉刚要开口，眉心突然裂开灼痛。重瞳视野里，老将军背后浮现出十二尊金甲神将虚影，而自己脚下不知何时亮起了血色八卦阵图。
“小心！“他纵身扑倒老将。原先站立处的地面猛然刺出七根青铜地刺，每根尖锥上都挑着个双目圆睁的头颅——正是先前被毒箭射杀的胤军！
更骇人的是这些头颅竟在齐声诵经：“...生魂为引，九幽洞开...“随着经文声，方圆十里的尸体都开始抽搐爬行，无数断肢自行拼合成可怖的尸傀。
“阴符宗的炼尸阵。“老将军终于色变，从怀中掏出土黄色的阵旗，“戌土位的弟兄，结玄武磐石...“
“来不及了！“陆沉扯过阵旗咬破手指，在旗面疾书现代数学的极坐标公式。当他将旗杆插入坤位时，幸存的二百胤军突然感觉大地传来规律的搏动。
地脉之气顺着阵旗灌入陆沉体内，重瞳在这一刻完全觉醒。他看见每个士兵头顶都腾起淡淡血气，而这些血气正被某种规则牵引，在空中交织成精密的正二十面体结构。
“变阵！乾六连，坤中断！“陆沉的声音仿佛带着金石之鸣。士卒们惊异地发现，自己竟本能地跟随指令移动——那些看似凌乱的走位，实则让整个军阵化作转动的阴阳鱼！
尸傀大军撞上气旋的刹那，最前排的三十具腐尸突然调头反冲。陆沉呕着血大笑，他在赌《孙子兵法》“顺详敌意“的终极形态——用对方布阵的能量反噬其主！
地底传来非人的嚎叫，操控尸阵的邪修显然遭到反噬。老将军趁机将陌刀插入阵眼，刀柄睚眦铜像喷出青色烈焰，将整片血八卦烧成灰烬。
当最后具尸傀化为焦炭时，陆沉重重跪倒在地。他眼中的金芒渐渐消退，但额间却多了道竖状血痕。老将军颤抖的手按在他肩头，山文甲缝隙中的银纹突然活过来，顺着指尖爬满少年全身。
“这是...“陆沉盯着皮肤下游走的阵纹，它们正在组合成《孙膑兵法》失传的“八阵总纲“。
“三十年前，兵圣临渊阁崩塌时，“老将军撕开左臂护甲，露出同样游走的金纹，“天下最后一个先天兵胚随陨星坠入东海。“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按在陆沉天灵盖，“今日，苍狼原的尸山血海里，站着第二个。“
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幸存的胤军刚要欢呼，却见老将军脸色骤变——地平线上飘来的，是绣着四爪金蟒的玄色王旗！
“比尸阵更麻烦的来了。“老将军扯下披风裹住陆沉，“记住，你今日所用是墨家机关术，与兵家传承无关。“说着突然用陌刀划开自己小腹，取出颗跳动的青铜虎符按进少年掌心，“去幽州找陈庆之，就说...就说萧破虏把命还给他们陈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