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静地流着泪,任泪水在未施粉黛的脸上滑落,直到电影散场,屏幕上滑动着演员们的名字,我抬起手轻拭脸颊,灯光一盏接一盏地亮起点亮场内,带走了悲伤的气氛。
这个结局我不喜欢,总觉得好遗憾,可是转念一想,不再阳光的他和被阳光包裹的她,也很难走到一起了。我很明白那份心情,出了电影院仍意犹未尽地一一列举出那些细节,“没有密码,怕她忘记,地址具体到门牌号,这就是希望她会去找他啊……怎么可能不爱呢……陈桁时,你说,男主会不会也是在试探呢?假设女主记得那个日子,打开了锁,是不是就证明她心里还有他,两人能重新走到一起?假设不记得了,锁没有打开,就代表这段感情彻底结束?”
“但不管是否有密码,我想他们会错过,或是分开,都是时间问题。”
“男主为什么要骗她说有密码呢?女主甚至都不愿意去试试解锁,就这么扔掉了。”
“我想他的本意不是想骗她,女主很显然没有想要开锁的打算,她潜意识里觉得彼此不再有可能,就主动放弃了这个机会,哪怕再爱也只能忍着。”
“这次居然是你来给我解析,好难得耶。”
陈桁时毫不留情地揭穿我的演技,为了给我点惩罚直接把我的鸡肉串顺走了,我气鼓鼓地盯着他咀嚼的模样,他好像心情好了点,不以为然地问我,“你明明就知道答案,故意调动我的积极性?”
“看你不太开心嘛!从那一幕刚才开始就这样。怎么了嘛?”
“没什么,”陈桁时接过我手里的奶茶空杯子,一起扔进垃圾桶,“不聊电影了?”
我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和陈桁时等待着对面马路的红绿灯,电影院外有条美食街,身前车流涌动,身后人潮熙攘,我和他在这夜里,并肩而立,“如果是你,你要离开的话,密码会设置成什么呢?也会是初识的日子吗?不过,都过去这么久了,初识的日子我都记不清了,你应该也是吧。”
“嗯,初识,那天最有意义。”他冷哼,看我一眼,“忘了?”
我从中感受到一丝丝威胁,仔细地回忆了一番,磕磕巴巴说了个大概,“谁说!只是记不清!不是忘了!200……2009年的,3……4……,总之是春天!这没错吧?”
“嗯,勉强正确。2009年3月20日,那天做了什么,某人恐怕都不记得了吧?”
“你记那么清楚!别瞧不起人,”我不服气地双手抱胸,步子都重了些,“我以前有本小日历记着的,后来找不到了……那天的事当然记得,你在观察蚂蚁,我凑过去问你问题,你骂我笨蛋来着。”
“当然要记清楚,那可是笨蛋第一次和我搭话。”
我气得给了他一拳,他笑着躲过我的“攻击”,“你真的!很过分!”
他屈指轻轻蹭我的脸,给我“顺毛”,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不过,我也想知道,知幸,如果你要离开,会给我留下什么?”
“嗯……”我摸着下巴假装思考,实际上答案已经在我心里藏了好一会儿了,“三叶草。”
他想到什么,忽然一笑,明知故问道:“为什么?”
“因为四叶草太稀有啦,我倒是想采到,毕竟四叶草也被称为‘幸运草’,‘幸’这个字呢就会让你想到我的名字,但没办法只能送三叶草了。不然我怕……”我不知道我要是真的要离开,陈桁时会不会为此感到伤心难过,但我见到他一定会很舍不得走,不给他留下点什么,又会觉得遗憾,与其这样,不如选些不那么稀有,又让他能联想到我的东西。
“?”
“怕来不及把东西给你,我就要走了。”
他眨了眨眼,好似我牵扯到了他的情绪,“你记不记得,那天日落时我们去做了什么?”
“当然!那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唯一一次看见四叶草!我们一起做成了标本!现在还在我房间的书桌上。”
陈桁时小时候很喜欢观察动植物,观察它们的一举一动,他很享受独自安静观察和探索的过程。直到有一天,他的“小世界”闯进来一只莽撞陌生的小鸟,蹲在他身边主动和他搭话,他观察蚂蚁的动作一顿,不堪其扰地侧头去看她,“你能不能走开?打扰到我了。”
那时候太小了,很多记忆都被模糊,有的被我自己强行“复原”,唯独关于他的,我现在依然能记起,我怯生生地盯着冷脸的他,“我也看看,不行吗?”
“别靠近我。”
“哦……”
我很受挫,是的,蓝知幸小朋友小时候凭着一张可爱的小圆脸就可以交到很多朋友,从未失败过。小朋友嘛,难免会因为落差感感到不开心,我就觉得那么多人都喜欢和我玩儿,为什么他会说出那么伤人的话,就自己一个人窝到角落蹲着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走过来蹲在我身边,递给我一颗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换作现在,我一定要偷笑了,他主动来和我说话,我开心都来不及呢。
我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看他,“蓝知幸。”
“蓝知幸?哪个幸?”
“对!”我点头答应,嘴里嚼着糖果,“幸运!四叶草你知不知道?代表幸运的。”
他好像真的不知道,皱了下眉头,“什么是四叶草?”
我匆忙跑进教具室,翻找着教具卡片,小跑过去举到他眼前,“这个!好看嘛?我很喜欢!但是很难找到……要幸运才行。”
他看了一眼,拨下卡片,一副冷漠的样子。他的妈妈蔡老师一般都会等到学生都走完才会离开,所以他总会陪着妈妈等到很晚,恰好有天我的家长也来得很晚,日落时还没到,我就陪着他坐了一会儿。
里面真的太无聊了,我就拜托有空的老师带我出去走走,回来的时候,我猛地看到大树下长了好多绿色的小草,走近一看发现是三叶草——“老师,我要去找陈桁时。陈桁时!”
我激动地松开老师的手跑进去找陈桁时,牵着他的手跑出去。
他虽然不解,却还是乖乖跟着我出来,我好奇地打量地上的三叶草,兴致勃勃地拉着他蹲到旁边,“我们找四叶草吧。”
“不要,”他皱着小脸,松开我的手起身,“很脏,你快点起来,别玩儿了。”
我不太高兴地噘起嘴,“那我自己找。”
不一会儿,我就看见他蹲下来用手指翻着那一堆每片叶子都是爱心形的绿草,“你别生气,我给你找。”
那一株四叶草是我们一起发现的,我没想到会找到,一放学就求妈妈给我买了做标本的材料,去陈桁时家里和他一起做。他说要留给我,他有幸运了,我当时还不懂他想表达什么,现在想想,他想说的大概是,他有我了,所以幸运要留给我。
此刻他的一句话印证了我的猜想,“幸运留给知幸。”
“那你呢?”我追问道。
比起这个,我更想听另一句的解释。
他停下脚步,凝视着我的眼睛,轻启唇齿,眸光闪动,“我有……”他只是看我,格外直白。
他很过分,故意不说全,留了猜想空间给我,我不自然地捏了捏泛红的耳根。
他笑着调侃我,“不禁逗。”
“你……”我揪着裙边,当时的他就没把话说全,现在某人长大了也没说全,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他到底在想什么!
“知幸,”他伸出食指抵住我的唇瓣,右手把我往他怀里揽,有热气有意无意地擦过我的耳根,一次又一次,我慌忙推他的胸口,想让他别往我耳朵上吹气了,他无辜地举起双手,留我一个人在原地愣住,又瞬间转换成胜券在握的样子,他勾了下嘴角,“那是秘密。”
“轻浮。”之前都舍不得骂他一句,我现在是真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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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杯~”四个装着橙汁的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我们颇有默契地递到嘴边喝了一半,佳佳提前做了攻略,选了一家特别好吃的家常菜餐馆。
佳佳坐在我身边对着陈桁时一顿夸,祈安撑着脑袋欣赏佳佳那喋喋不休夸人不重样的好口才,陈桁时被夸得有些拘谨,时不时点点头,礼貌地笑着,我拍了拍佳佳的肩膀,她立马捂住嘴,“啊……不好意思,惯性……”
陈桁时摇摇头,“没关系,我还没谢谢你们呢,为我庆祝。”
“怎么样?我推荐的观星地点不赖吧?”
“的确,”陈桁时刚拿起的杯子又放下,认同地点点头,“满目星河,我们还拍了天文望远镜里的景象。”
“咳,咳咳……”我平时习惯性会吃饭很快,喝水也不例外,结果水喝太急,呛得直咳嗽,我捂着嘴直起身,看见其他三人都给我递了纸。
我环视一圈,从左到右全抓进手里,主打一个“雨露匀沾”,佳佳拍拍我的后背,“好点儿了吗?”
“嗯。”
晚饭过后,我们去江边散步消食,从回来开始陈桁时就一直和我待在一起,我提前让爸爸开车来帮忙把行李都送到家里,他看见陈桁时,没多问,给了我们两个一个大大的拥抱,说“辛苦了,孩子们”,然后自己先一步拿着到车上离开。
这么想来,陈桁时都没有回家见过父母,我正要开口问问他,就看见他“掉了队”,我和身边的两人对视一眼,佳佳示意我去找他,自己和祈安先走。
“陈桁时!怎么了?”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
他失神地看着屏幕,终于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似的,他收起了手机,“有条短信,我回复一下。”
“哦,那我们……”
话还没说完,我就听见他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他快速用手捂住,笑容不知为何有些生硬,“知幸,你先走好不好?我接个电话。”
我没再追问,后来他跟上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情绪不对,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情绪不对了,我们就这样一路走到小区里,我陪着他上去拿了行李,又一起走下楼,我们就这么盯着对方看了会儿。
时候也不早了,我主动在单元楼门前和他告别,我背着手,歪了点头,发自内心地笑着,“陈桁时,晚安。”
我刚要往里走,陈桁时忽然拉住我向后转,把我抱在了怀里。他在颤抖,幅度不大,我们紧贴着对方,向对方汲取着热温,我忍不住收紧抱住他的手,想让他感受到哪怕一点点温暖,想让他平静下来。
此时此刻,树枝轻晃,树影摇曳,夜晚打开了扇无形的窗,将风放了出来。
我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不规律的心跳声,他埋在我的颈窝里,贪心地呼吸着,我听见他宛如低语呢喃说道,“一下就好,再等一等……”
待到深夜风起时,爱意才敢弥漫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