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下议院楼下的议员专属餐厅，临近泰晤士河畔。
繁华城市风光尽收眼底，整个国家的未来尽在一壶奶茶之中，没有比这更高级的享受了。
所以约定成俗，靠窗临河餐位属于有权势的人物，新丁挤在中间区域和靠近厨房的一小块地方，边缘角落得留给那些故作深沉的资深议员。
上议院遗老遗少通常不会来这里找不自在，他们有更奢华的贵族餐厅。
“守礼与守护领地，正是人和大猩猩的区别，可惜很多人不明白这点……珀西议员您慢用。”
来自约克郡选区的财政委员会议员语调轻松自黑，彬彬有礼告辞先行离去，牵动一半若有若无的视线关注。
伊莎贝拉习以为常，忽略剩余半数无礼的审视目光，偏头欣赏窗外沿河风景。
海水倒灌河面泥浆翻涌，也许真的只有猩猩才觉得这是一种享受，她端起茶杯啜饮暗自揣度。
稍坐片刻，预料之中该出现的人迟迟未现身。
伊莎贝拉犹豫着是否耐心些，口袋里手机响起滴滴提示音，她点击查看短信内容，随即豁然起身。
“珀西议员，午安。”
保守党的党派秘书中年男幽灵般出现，怀中文件夹插着半页报纸，是《卫报》今日份头版文章——保守党财政部拟对富豪闲置地产征收“投机税”，标题浓墨重彩清晰可见。
他脸上挂起标准笑容说：“您介意我入座吗？”
“请便。”伊莎贝拉惜字如金急着离去。
党派秘书不自禁挑起眉毛，再次挽留道：“珀西议员，红茶还有余温，别有一番风味。”
“门罗先生，我有必要帮你复习一遍立法流程。”
伊莎贝拉眼神投向他怀中报纸：“首先，一份法案要取得党内半数议员支持，才有可能在下议院取得多数票，然后提交上议院通过。”
“无论你来找我之前见过谁，他想要分裂，那他就会收获分裂！”
嘎吱，椅子摩擦地面尖锐刺耳，临窗餐桌周围几桌响起不和谐的哗然轻呼。
边缘角落位置，一位独自饮茶的年迈议员，目送伊莎贝拉决绝离去，抖落开手中卫报阅读头版头条，嘴角法令纹深刻扯出讥讽嘲笑。
门罗站在原地脸色青红，闷着头快速走人。
能让他产生倾向性，站在伯克利背后的议员显然不会是小角色，但通过媒体放出一份不着边际的‘投机税’法案风声，就想借此施压，未免想太多了！
极右之所以是极右，可不仅仅是理念极端。
不想谈便叛乱，今年上演过几十次了，多新鲜么。
“我已经通知伦敦警局派人前往现场为西奥多侯爵提供安保，布朗律师也在现场，我马上赶回去。”
议会室外停车场，罗伊快速迎上前，递上装有地契的公文包。
伊莎贝拉不置可否，越过他走向劳斯莱斯银刺，边走边问：“哪家环保组织？”
“他们举的标牌上写有‘地球优先’口号，我之前调查过，这个环保组织就叫做‘地球优先’，起源于美国。重点关注森林砍伐、采矿污染等方向……行事理念极端。”罗伊沉声总结。
伊莎贝拉拽开后座车门的动作停滞：“极端组织？”
“他们人数不到二十，并未持有暴力工具，基本可以确定是非暴力性抗议。西奥多侯爵和他们保持了距离，估计时间应该有就近警员到现场了，而且应该会有记者出现。”
“记者？”
“呃，我个人判断他们受人指使，是有预谋的行动，大概率会引来记者。”
“请警局立刻控制现场，我不希望明天有任何八卦小报流出，斯图尔特侯爵当众发脾气的出丑新闻，能听懂吗？”
伊莎贝拉绕到主驾驶位坐进去，脱掉一双高跟鞋扔向副驾驶，嘭的关闭车门。
劳斯莱斯银刺经过安全防爆改装，需要高级别驾驶证，此刻笨重而艰难的转弯逐渐加速驶离。
罗伊把提醒咽回肚子里，懊恼的抓了抓头发，一路奔跑着冲出停车场。
控制现场，怎么控制？
大报纸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八卦小报却像粪坑里的蛆，无穷无尽杀之不绝。
所以他得找个电话亭掐住源头，就地抓捕环保主义者，摁住记者摄像设备！
警方想要通过今年两党撕扯了大半年的刑事法案，拿到充足经费，就得体谅一位上议院宪法委员会专家议员的心情。
她不允许西奥多的衣领沾染灰尘。
…………
日过正午阳光斜射，教堂整点报时钟声悠扬，追着劳斯莱斯银刺穿越街区传向针线街。
伊莎贝拉把车子停进独栋别墅，忽然身体一松向后靠住椅背，双手垂落交握用拇指捏着掌心，合拢双眼长长的呼出口气。
她在车里安静坐了几分钟，拔钥匙推门下车，赤着的脚丫触碰冰冷地面缩回车里。
片刻后，伊莎贝拉踩着高跟鞋下车站稳，体态端庄走进别墅朝员工颔首致意，一如寻常般上楼，前往属于她的管理人办公室。
“艾莎阿姨，你在议院吃过午餐了吗？”
西奥多放下手中炒面，抹了把嘴角酱料，拆开几份餐盒：“我给你点了虾饺和肠粉，还是热的。”
“路上堵车。”
伊莎贝拉站在办公室说一句，转身去卫生间洗手。
布朗眼神来回扫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闭上嘴，帮忙倒水搬凳子拿餐巾纸。
西奥多在金丝雀码头跟休斯诚挚交换态度后就回来了，压根没搭理地里那些抗议份子，记者都没来得及闻到汽车尾气。
好在伊莎贝拉前往金丝雀码头途中打电话劝他不要冲动，要不然白跑一趟。
“我以为你得在议会忙到下午，就没给你打电话。”西奥多解释情况以示歉意。
伊莎贝拉坐到办公桌前小口喝着冰水：“已经查清楚了，伯克利背后支持者是我们党内的人。”
“大概能猜到，范围不大。”
西奥多捧着碗炒面夹起一块叉烧，使用筷子熟练度增长肉眼可见，他心态淡定说：“是谁不重要，关键他们瞄准了我们的现金流。”
伯克利背后议员弄出的投机税风声、巴林银行索要合作信托追加抵押物保证金，包括曼彻斯特那片老厂房遭遇突袭检查，遗产税重新估价……
看起来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本质都是为了锁死他家的现金流。
要么把地皮卖给伯克利，要么因为种种资金压力左突右支。
没钱追加抵押物保证金，合作信托投资持仓被巴林银行暴力强平巨亏；限期之内没钱缴纳额外激增的遗产税，被处罚性拍卖清算优质资产缴税。
这套路数西奥多太熟悉了，说来说去无非“现金流”而已，那么问题随之出现。
今天是11月15日，星期二，倒计时第46天。
他需要一笔不小的现金流，给巴林银行打副棺材板——兜兜转转一切回到了原点。
当然，比起两周之前，西奥多可以坐在艾莎阿姨的办公室里吃炒面了。
这远比做空资金本身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