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铁街区的铁皮屋檐正在往下滴着锈水，天元蹲在漏雨的棚屋前，用两根生锈的铁签拨弄着电磁炉的线圈。妹妹小满的咳嗽声从里屋传来，带着玻璃药瓶相撞的清脆声响。
“哥...药吃完了。”十二岁少女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天元的手顿了顿，炉子上煮着的合成麦片粥咕嘟冒起气泡，在潮湿的空气中裂成黏稠的碎片。
他摸向腰间帆布包里那堆从垃圾场淘来的机械零件，金属棱角硌着掌心。这些天攒下的三枚铜币，原本是要给小满换新滤芯的。安全区边缘的灰铁街区永远飘着金属粉尘，肺病患者的呼吸机需要每天更换滤片。
街角突然传来刺耳的警报声，天元猛地站起来，膝盖撞翻了炉子。暗红色的粥顺着铁皮地板蜿蜒，像一条垂死的蛇。他看见远处隔离墙的探照灯疯狂旋转，蓝白光束切开雨幕，在布满涂鸦的墙面上投下狰狞的阴影。
“里世界裂缝！”不知是谁在尖叫。天元的瞳孔骤然收缩，右手下意识按住左肩——那里有块硬币大小的灼痕，是三天前在垃圾场被不明金属片烫伤的。此刻那处旧伤突然开始发烫，皮肤下仿佛有无数钢针在游走。
十五米高的混凝土隔离墙轰然炸裂，飞溅的碎石中跃出一团扭曲的肉块。那东西像是由十几种动物残肢拼凑而成，蜈蚣般的节肢上布满倒刺，三颗不同形状的头颅同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鸣。
“丁等一级！”天元也看过骸兽类的书籍，所以知道眼前的骸兽名叫“三首婴骸”，普通人跟本无法对抗它，天元听到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三首婴骸腐烂的腹腔突然裂开，喷出腥臭的黏液。他扑向里屋时，余光瞥见母亲正站在巷口——她总是这个时辰去排污管道拾荒。
“妈！回来！”嘶吼卡在喉咙里变成呜咽。三首婴骸的蝎尾横扫而过，母亲灰白的发丝在暴雨中扬起，像一簇折断的芦苇。天元听到骨骼碎裂的脆响，比药瓶坠地更清脆。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左肩的灼痕开始发烫，皮肤下浮现出黑色纹路。那是灵印在生长，菱形尖端刺破表皮，沿着锁骨向心脏蔓延。但此刻的天元只是死死盯着母亲染血的围裙，看着那些她今早刚缝补好的布片，在骸兽利齿间变成暗红的碎屑。
妹妹的尖叫声惊醒了他。天元转身撞开摇摇欲坠的铁门，看见小满的轮椅翻倒在地。少女苍白的脸颊贴着积水横流的地面，呼吸机导管在空中晃荡，像条透明的蛇。
三首婴骸的节肢捅穿屋顶时，天元正把小满护在身下。生锈的铁皮割破他的额头，血珠滴在妹妹发紫的嘴唇上。他闻到自己血液里泛起的铁锈味，与三首婴骸喷吐的毒雾混在一起，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垃圾场捡到的那本《救世者手札》。
泛黄的纸页上写着：“灵印初现时，如墨染宣纸”。此刻他锁骨处的黑色纹路已经连成完整的菱形，第二枚灵印正在肩胛骨处勾勒轮廓。暴雨裹挟着瓦砾砸在背上，天元却感觉不到疼痛——某种炽热的力量正在血管里奔涌，像是要熔断他的骨骼。
“低头！”
清冷的女声破空而来。天元本能地蜷缩身体，余光瞥见一道银光贴着后颈掠过。那柄唐刀斩断三首婴骸蝎尾时，刀身上的水纹钢在雨中泛起涟漪般的寒光。持刀的女人踏着崩塌的墙体跃起，马尾辫甩出的水珠在探照灯下折射出冰蓝的虹彩。
“丙等三级救世者，编号辰砂。”她在半空翻转刀柄，刃口切进骸兽中央头颅的瞬间，天元看清她颈侧跳动的四枚黑色灵印，菱形阵列如同通往地狱的阶梯。
三首婴骸的惨叫声中，天元抱起昏迷的小满。妹妹的呼吸机还在运作，导管里却开始泛起诡异的绿色——毒雾渗进供氧系统了。他踉跄着后退，脚下踩到什么柔软的东西。母亲织了一半的毛线手套泡在血水里，玫红色的毛线正在褪色。
“灵印觉醒者？”辰砂甩去刀锋上的黏液，目光落在他锁骨处。天元这才发现自己的衬衫早已破碎，两枚完整的黑色灵印在皮肤上幽幽发亮，第三枚正在心口处缓慢成型。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街道上横流的血水。天元望着辰砂战甲上的鹰隼徽记，那是救世者军团的标志。三天前他在垃圾场翻找零件时，曾见过戴着同样徽章的尸体——是个被撕成两半的年轻人，灵印还停留在第二枚。
“看起来发现个好苗子。”辰砂心想“看面貌不过十五六岁，并且在无外力帮助下第三枚灵印也已快成型了，没想到来执行个任务还能捡到个宝，赚大了。”
“你要……”
“我要加入你们。”辰砂话还未说完天元便已给出了答复，喉咙里的血腥味更浓了，但天元的声音异常清晰。辰砂的唐刀正在归鞘，金属摩擦声让他想起母亲补锅时的锉刀声。左肩的旧伤突然剧烈抽痛，记忆深处泛起某个潮湿的夜晚，母亲临终前抓着他的手腕说：“别去墙外找你父亲...”
安葬好母亲后，辰砂就带着天元和小满去了内城，“第七区”。第七区救世者分部的检测室飘着消毒水的气味，天元盯着天花板上的机械臂，那些精密的探针让他想起垃圾场里生锈的起重机。妹妹小满被安置在隔壁医疗舱的画面还在视网膜上残留——少女戴着氧气面罩的轮廓，像一株被暴风雨折断的白色雏菊。
“放轻松。”辰砂的声音隔着防护玻璃传来。她换上了墨绿色作战服，颈侧的灵印被高领遮住，唯有刀柄上缠绕的绷带还渗着暗红。
天元感觉后腰的金属台面正在发冷。检测仪启动时发出的嗡鸣声，让他想起骸兽撕裂母亲身体时的震颤。十六根探针同时刺入脊椎，皮肤被电流灼烧的焦味混着记忆里的血腥味涌上喉头。
“灵印数量：三枚。”机械女声报数的刹那，整个检测室的照明突然变成暗红色。天元看见自己手臂浮现的黑色纹路正在扭曲，那些菱形的尖端突然开始逆向生长，如同活物般啃食着他的血肉。
玻璃外的研究员们骚动起来。辰砂的手按在刀柄上，瞳孔收缩成危险的竖线：“能量阈值突破临界点！快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