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天色将晚。
(看看;这里用得是古白话,渐渐、也有转眼的意思)
敌阵上忽有号角呜咽声响起。
随即,两三百名胡人轻骑策马而来。
接近阵前,转为疾驰。
远远地朝着王子祎的军阵抛射出一波又一波的箭雨,这是一种试探性的攻击。
与此同时,他们口中发出巨大的呼喝声,马匹扬起漫天尘土,
营造出一种令人胆寒的声势,试图试探这支刚刚结成却月阵的军队的守御能力究竟几何。
这些胡人骑兵连续抛射了几波箭雨。
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杀伤,但见左翼列阵的王子祎军队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见状,不少胡人骑兵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由于他们骑在马上射箭,所用的弓的威力毕竟有限,即便站立在马上发力,其射出的箭的力量也远不及步弓。
于是,他们索性靠近了一些。
就在这时,崔明才微微点头示意,时刻观察着都督号令的几员幢主当即下令放箭。
刹那间,从那一排矮胸墙后方,三百多顶兜鍪上的红缨齐刷刷地晃动着显现出来。
一波箭雨从这三百名兵士手中步弓上直直地平射而出。
那些胡人骑兵顿时惊慌失措,战马嘶鸣不已,不少人纷纷策马回撤。
他们意识到,眼前这样的阵势不好冲。
王子祎的军队居然敢放任他们接近到如此近的距离,还能整齐划一地放箭射击。
显然是一支训练有素、早有准备的精锐守御之师。
而这一波箭雨,实际上也并没有杀伤太多的胡人骑兵,中箭的不过十几人而已。
而在这十多人当中,真正受伤严重、无法支撑而从马上滚落的,其同伴会立刻将他们的身体抬起带走。
就连那些失去主人的战马,或者受了箭伤但伤势并不严重的马匹,也都被一同牵着离开。
可以看到,有些人身影趴在马背上,看上去摇摇欲坠。
可能等到回到敌人本阵时,便会没了气息。
然而,在清河王的这支部队看来,敌人竟像是一人未死。
之后,左军都督崔明才也没有继续下令放箭。
原因很简单,这次放箭效果不佳,一方面是因为这些胡人骑兵为了佯装更多兵力进行恫吓。
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有意为之地拉得很散。
这样松散的阵型本也是用于试探的。
若真要发动攻击,为了保证单位长度上的兵力投送密度,必然会摩肩接踵地往前冲。
到那时,这三百多支箭便能要了十几甚至几十人的性命。
而在此时射箭,不过是浪费箭矢罢了。
而眼见敌骑来去自如,也同样在清河王的左军中引起了一点骚动。
不过他们毕竟是处于守势的一方,因此倒也并不十分害怕。
毕竟有这些车阵作为依靠,就算敌人精锐善战,也能给他们带来勇气。
此时,崔祎离开了那间破败的寺庙,骑着青花战马来到各军中巡视。
他总感觉自己身上好像缺了点什么。
仔细想想原来在之前与侯景的骑兵对冲时,他那杆用了不少时日,
至少杀过六七人的长枪折断,也算是寿终正寝了,只剩下一节。
按照惯例,这剩下的部分应该回收,看看能否进行一定程度的修理后继续使用。
实在不行,对于这样折断的槊,就只有一个用处。
那就是直接斜插在地里,当作抵御骑兵冲锋的鹿角,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就在这时,崔祎发现被他委任为前军都督的崔继英走了过来,他身后有一亲兵。
那人双手抱着一杆长度不到四米、却装饰得非常华丽青色马槊。
崔祎只觉得这马槊十分眼熟,仔细定睛一看,不由得突然感觉胸肋有点疼。
这不是敌将侯景手中的那杆马槊吗?
战后,崔祎从熟识边军之人口中,了解到了这只兔头兵将帅的大名。
他之前把击伤其人之后,也没留意这马槊究竟落到了哪里。
原来竟是被自己手下的骑兵得到了?
崔祎心里想着;
有这功夫,你们怎么不去把侯景本人给我抓来。
当然,这也只是他想想罢了,敌人的亲兵肯定会紧紧护着主将并前去救援的。
当时双方骑马对冲交错而过,侯景身边不缺少击败骑从后跟随护卫其人的兔头甲骑。
崔祎有些好奇地骑马上前,而崔仲英也在马上向他一礼,说道:
“元戎果然神勇,随意出手,便能够缴获这样一杆价值连城、足以家传的宝槊。”
“某特来将其献予元戎。”
说着,他便让那亲兵将马槊取来,交到崔祎手中。
崔祎接过马槊,只感觉入手冰凉,且分量颇沉。
因为他之前惯用的都是由步槊改造而成的骑枪,这类骑枪长度一般在2.5米左右,有的稍短,有的略长。
骑马冲锋时,他夹握的是骑枪末端。
而马槊的长度约在四米左右,手中这根虽较短,但也有3.6米上下。
其重量自然比他惯用的骑枪增加了不少,他的骑枪约莫有十斤左右,这马槊恐怕有小二十斤了。
一时之间他还有些不太习惯。
不过,好在他力气较大,稍稍适应之后倒也还能掌控。
他仔细端详这杆马槊,只见它是其人不知耗费了多少时日,经过了多少道工序才精心制成。
端在手中轻轻一抖,马槊便如同一条灵动的青色大蛇,有弹力在槊身不断传导,使其上下跃动。
恐怕这样一杆马槊的价值,能抵得上十余具具装骑兵身上的铠甲了,也不知道它原来的主人失去它之后会有多么心疼。
这确实是一杆好槊啊,更不用说,槊身之上还闪烁着灿灿青光,煞是好看。
就在这时,崔祎突然注意到,在马槊的槊杆之上有一些莫名其妙堆叠的汉字。
崔祎知道这个时代无论魏土的鲜卑、氐羌、羯,还是海东的倭、高句丽。
他们都没有自己的文字,全靠借汉字来当本族语言的表音文字。
这应该是汉字音译的羯语。
于是,他便好奇地询问周围的人。
众人看了也都纷纷摇头,表示不懂。
也有一些身份不低的宗子羽林军中的军官纷纷上前查看,企图借此在清河王心中留下印象。
可他们看了之后也都只能摇头表示不认识。
于是,崔祎便打消了当下弄清楚的念头。
想着回去之后找四夷馆中的通译,先看看上面的汉字音译羯语是什么意思了。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人的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
“王上,可否将这文字交由在下一观?”
崔祎循声望去。
只见是一个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着一身有些不合身的两裆铠甲。
头上的兜鍪也有些歪斜,唯独双眼却神采奕奕,目光直直地朝自己望来。
见清河王看过来,少年自我介绍道:
“下官是宗子羽林军后军,统领百人的一幢小将。”
“名崔柳,出自博陵安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