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天降龙门

这一夜,侯景军仍然计划在黑暗中发动夜袭,再次烧掉那些该死的车阵一角。

这一切都是为了避免白天作战时不必要的损失。

相应地,清河王的军中,此时由崔明才负责全权指挥,他也同样做好了今夜会遭受袭击的准备。

其人被元戎委以重任,要在清河王回来之前,尽力确保这接近万人的营寨不失。

直到河对岸相互对峙的两军之间的距离更远了一些,崔祎所率领的人马为防止出现人员走失等情况,才在队伍的两翼、前方以及后方点燃了火把。

当然,这里所说的点燃火把,并非是让整支军队的人都手持火把。

而是每一百人中仅有一人举着火把,众人虚虚实实地聚拢在一起,保持着一定的阵型,

以此避免被敌人过早察觉部队的行动方向,进而提前做好应对准备。

洛阳八关当中最南方的广城关,距离伊阙关(也就是龙门所在之处)约有百余里。

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即三更造饭,五更出发,走上一整个白天,夜晚休息,走完这段路程也需要两天。

而如果事出紧急,走个急行军,按照崔祎和僚佐们的估算,他们差不多在天明时分就会行军至伊阙关。

届时,二军相遇。

而这正是崔祎想要达到的效果。

伊阙地段十分狭窄,伊水在两座如同城门一样的山缝中流过,西岸龙门山之间宽度只有五百米。

伊阙关位于伊水西岸,是仅有一百来米的狭窄险道,兼有雄雄关城。

伊水东岸由于都是平原,宽度则略宽一些。

若有敌想要从广成关南来支援,就势必会走伊水东岸。

虽说伊水东岸是平原,更为宽敞,但唯独在经过龙门地段时会变得十分狭窄。

大军行进至此必然会拉长成一条长线,首尾不能相顾。

而崔祎所要的,就是在敌人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以奇兵发动冲击。

让敌人在首尾不能相顾的状态下陷入混乱,从而打残这一支军队。

这是他根据有限的情报所获知的计划。

即便此计不成,他也要一路至少走到伊阙附近,将一路上敌人沿河收缴的所有舟船全部烧掉。

因为再往上的水流更为湍急,敌人大概率不会在上游囤积舟船,所以一定会将舟船集中在伊阙关方向。

而毁掉这些舟船,就是崔祎所想到的脱身之计,他可没把握在这里和敌人死磕。

用却月阵击败主动往上撞的敌人,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没有人会这么蠢。

侯景就是个例子。

没看见他之前敢打得那么狂,靠五百骑冲五千人的行军队列。

但等到崔祎让人摆出却月阵,却陡然间变了个性子似得。

白天只是盯着一个点打,不断试图扩大攻势,而不是把所有军队一股脑投入战斗。

这让却月阵根本无法发挥其投射力量的优势,只能像争夺一两个隘口那样,在那里进行近身厮杀。

天色渐明之际。

无数沿着伊水东岸缓缓行进的兵马,手中的火把将伊水的河面映照得一片通红。

隐隐约约间,还能望见河对岸龙门山上那形态各异的佛像石窟。

人声、马声在狭窄的伊阙地段回荡。

与上游滔滔的湍急伊水声交融在一起。

又借助对岸龙门石窟的空洞产生奇妙的共振,而后扩散开来。

这声音听在独孤信耳中,如精舍袅袅佛音,似乎有某种晦明难辨的禅意。

其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虽风度翩翩,却身着一身戎装。

在他前方,是八百多名尔朱军的诸胡骑兵。

这些骑兵虽算不上极为骁锐,但用来充当斥候与遮护倒也足够。

他们先行骑马探路。

即便伊水东岸相对宽敞些,却也仅能勉强容纳十几骑的阵形缓缓通过。

在他们身后,则是各家坞堡的部曲,以及荆州刺史手下原本用于防备南朝的野战兵团。

在独孤信的心中,那个王子祎此时应该正在和侯景相互攻杀,

而他所要做的就是把这支军队带过河去,然后在河的另一方面对王子祎所率领的兵马进行包围。

他们在对岸,拦截伊水之上的一切舟船,使他们彻底变成一支孤军,然后再配合尔朱大都督进行下一步的作战行动。

至于下一步会有什么作战行动,独孤信也隐约能猜到一些,

无非就是让王子祎的这一支孤军彻底断绝粮草之后,再以他们作为一个诱饵,试图围点打援。

将洛阳城内的宿卫兵马一只一只调出来,然后在野外将其击败。

最后如果能抓住王子祎罢,如果抓不住就干脆将他杀了,然后再挟大军入洛阳。

这计划在他看来也算得上是中规中矩。

之前在他听探马报告说,侯景试图依靠五百骑兵来冲击崔祎的五千中军的时候他是挺惊讶的。

对侯景调开王子祎前军和右军的举措,他是赞赏的。

而对于其人最终的失败,却也觉得很正常。

他骨子里虽也有喜欢弄险的性子,却也知道打仗不是次次依靠行险就能够成功的。

主要还是看对手是否有可乘之机。

以及主帅的能力。

就比如,如果那日在伊水之滨,亲率甲骑冲击王子祎中军的是他...

这样想着的时候,那些被他当做先行探马的骑兵,终于是完整的度过了伊阙。

向前方徐徐展开,作为遮护大军的骑兵幕。

随即跟在其后的就是尔朱军当中的步军。

以及他们收编的各大家豪强的部曲,以及刚刚收编的那些李琰之手下的荆州兵。

最后方的人马则是独孤信的心腹,他们负责在最尾,弹压这支可能人心还不是十分稳定的军队,驱赶着他们最终奔向洛阳的城下。

如果到时候洛阳城还不开门,那就少不了要他们填沟壑,一点一点把洛阳城外的防御据点给磨开了。

独孤信正思索着这些计划时,天色也渐渐放亮,

突然,就闻前方传来急促的鸣镝声。

一声、两声、三声.....

听着这接连不断的笛声,他的脸色愈发阴沉。

该死,这是怎么回事?

他心中暗忖。

骑在马上的他感受还不算特别明显。

而那些穿着草鞋或靴子走在地上的步卒,却能更清晰地察觉到大地传来的震动。

很明显,是有骑兵列阵正朝着他们疾驰而来。

在他们手中火把的映照下,伊水波光粼粼如一条玉龙伸展。

而此刻,那水面上的涟漪逐渐扩散。

倒映出的人影变得模糊,扭曲。

玉龙鳞甲似乎也被这震动震得散开,越来越密集、细碎。

在独孤信派出去充作先锋的八百多名尔朱军骑兵眼中。

在即将破晓的夜空下。

出现了一个个排列整齐、呈冲击阵型的小方阵。

那是骑兵组成的一道槊枪长墙,眼看着就有要向他们压过来的阵势。

竟然是咬着最前方的探马警报,就这样不惜马力地扑杀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