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一片混混沌沌的。
当下却有这样的声音在清晰地告诉崔祎。
此事当谨慎。
于是,他想要叫来身边侍女的手又略微有些停住。
就在这犹豫之间,他刚刚要下定决心,却突然看见那侍女从殿前行了进来。
竟没有他的吩咐,这侍女就碎步而上前。
他感到奇怪,正要开口相问,就见那侍女对他行礼,然后才隔着那层帘幕对着崔祎说道:
“大王,有京兆公主想要与王相见。”
“奴婢之前见得王上起身,知王上已经醒转,这才斗胆前来通达。”
崔祎揉了揉眉心,他此时头发没有束起,身上也只披着一身白色的里衫。
强撑着气力,而开口问那名侍女说道:
“此时是几刻了?”
“回王上,此时已经是酉时一刻。”
崔祎又想问崔昙是什么时候开始来找他的,话到嘴边却被他给收了回去,只是轻轻说道:
“那就让她进来吧。”
侍女听到自己的主上这样说,脚步却稍微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可能是在心想王上竟然不要她服侍起居、穿着得体之后,再和京兆公主相遇。
但是她的脚步却是依旧小步快行。
王府婢女自然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
完全不会把心中的惊讶表露在脸上,而是如实转述了清河王所言。
就听到寝殿阶台上,有人的足音响起,步态轻盈,却走得比那侍女要快了许多。
也说明其人地位并不需要像一般下人那样屈从听从什么缓步徐行的礼节。
而是就这样仪态大方地来到了崔祎床榻前的帷幔之前。
看见帷幔被微风带着轻轻摇曳。
崔祎也只是拖着疲惫的声音在榻上半坐起身,把披散的头发在颈后略略收束。
而其人看到他此作态却也并不掀开帘子,而是径自站在帷幔前面探身询问道:
“洛奴,你怎么醒的这般迟?”
这洛奴的称谓倒是让这褟上的少年人愣了一下。
因为这洛奴二字本来就是他的小字,只不过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被人叫过了。
这样叫的人有的甚至已经不在世。
此时在这样近的距离上被其人如此简单地就叫出口,让崔祎忍不住升起一阵恍惚感。
就看见帘幕之外的崔昙仍然是一副十分关切的询问状态,便也无暇去顾及这许多,只是开口解释道:
“我只感觉身体有点沉重,怕不是昨日中了风寒。”
就听得那帘幕一阵低低晃动,崔昙叹了口气说道:
“我就知道是如此。”
说罢便直接回身,留下一句“你先稍歇”,就自行离去。
崔祎手捂额头,想要思来,却唯独觉得有些纳闷。
他的脑子也似乎是有点转不过来了,对于崔昙的匆匆离去,居然一时间一语未发。
而那在殿门处的侍女见京兆公主匆匆行出,心中只道她和清河王有了某些不愉快。
于是也只得把头更是深深的低下,不再做丝毫言语。
在心中全然希望这两个贵人能够把自己当做一件无关紧要的陶器似的事物完全无视掉,而不是成为贵人们的撒气的对象。
不过京兆公主却根本就没有瞥她一眼,而是脚步匆匆地径自离去。
而后不多时,这清河王府中就传出了刚刚到达王府的京兆公主因年幼体虚,偶感风寒。
因此,在这王府当中医术最为精湛的医官便匆匆向后宅的方向赶去。
而那些已经进入清河王王府的高官贵族的客人们,闻听此事也都不以为意。
这事在女儿家也是寻常。
煎药后,加之以汤。
喝下几口粘稠却带着点清香的汤药,崔祎感觉自己又突然有了精气神。
见那医官又为他煎了好几副汤药,并叮嘱了自己诸多需要留心的事宜之后,便对医官致谢,任由侍女带着医官离去。
只不过他想要道谢的还另有其人。
但那人却再没来过。
崔祎起身,把纷乱的思绪抛出脑海之外,在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
于是便吩咐身边的侍女入前为他换好衣装,重新束起头发。
很快出现在贵客面前的,便是和往日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的清河王。
真要有说什么区别,那就是面色变得稍稍红润了一些,显得其人精神气很足。
而直到崔祎本人入座,助兴的鼓乐管弦这才一一奏响,诸般的歌舞也开始在席间流转。
众人也纷纷入席列坐,坐在两旁频频举杯。
崔祎的王府中自然是和其他人的府上一样,是留有女乐的。
只不过他这女乐并非之前早在出阁开府时,就从这里承继下来的那些女乐,那些已经被王宝给遣散了。
他现在的这些女乐,都是等他名声渐显之后,一些人为了对其示好而赠送给他的。
其中送的最多的就是他的从兄弟彭城王崔许。
不过此时彭城王却并不在其间。
只是说之前来王府中诵经,颇感疲惫,故而此次宴会便不能出席。
可能有所不满。
不过对此崔祎倒也并不在意,此时整个西外郭城和南城坊市的里坊街道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只不过有些事情没必要做得太过难看罢了,权当是双方各自退让一步。
反正他也无意在这洛阳城中久留,和这些人勾心斗角。
而对于场中正在跳舞的舞女,崔祎倒并不十分在意她们的姿色。
只权当是一种社交时必备的工具,纵然其中有一二颇为明艳动人之人,崔祎也浑然不在意。
若想沉浸于美色,日日对着铜镜发呆就是了。
崔祎虽然服下了不少煎好的汤药,但是却并不敢饮酒。
只是暗中命人将自己案几前的酒盏全部换成了滚沸后自然冷却的温水。
此时和众人频频举杯,一口口地啜来,倒是也因为那自带的温度而喝得面色微红,在旁人看来如同饮了酒一般。
而喝到酒酣耳热之时,众人也都纷纷聊起正事,崔祎便让那些助兴的女乐纷纷从两边退下。
今天坐在他下手第一位置的不是旁人,正是湘东王萧明道。
其人本来因为种种限制,不太便于离开城南自己的王府。
却因为这次出城的戎事后,种种限制也随着权势的变化而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