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城楼上高高飘扬起他尔朱氏的大旗,尔朱兆这才放下心来。
看向一旁骑马落后他半个身位而立的贺洛浑,开口勉励道:
“来日必不负你,定有重谢。”
“财帛美人何足道哉。”
贺洛浑只是在马上微微欠身。
他也知道对方这话语,全然是没有把这支由他劝降的兵马,交给自己统领的意思。
就比如那支荆州兵,大都督可以让初出茅庐的独孤信率领,权作一支偏师。
若让真正的武川大将贺拔岳兼领,却是断然不行的。
面上,却表现得更加恭谨。
而尔朱兆故意提了一嘴美人,也就是想看看贺洛浑的反应。
毕竟他也知道,以对方之妻,娄昭君的家世,什么财帛没有?
似他这样的外表权势,要什么美人不可得?
尔朱兆故意言及此事,就是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丝不甘或者怨恨的神色。
借此,就可以在尔朱军,尤其是那些效忠尔朱氏的将领们当中,传出对其人不利的谣言。
但是这样一看,这言语却似落到了空处。
也罢,对方既然表现得如此恭谨,那么他也就不和对方再计较什么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
当下,尔朱兆便哈哈大笑,一夹马腹。
飞也似的在近千骑兵的簇拥之下,隆隆进入了那道已经被手下之人严密控制的关城当中。
进入关城,有留用小吏统计一番军粮、器械、兵额报上,让尔朱兆欣喜连连。
只不过他还得知,在投降之前有数家从豫州赶来勤王的豪族部曲,因为并不愿意被裹挟着从乱。
所以在投降之前便打开虎牢关的东门,各回其家了。
对此尔朱兆只是在心中暗暗记下。
表面上却尽量装作浑不在意的大度模样。
统计了一下,那些归降的兵马除了原本虎牢关这个镇的将近两千人的战兵以外。
还另外有两千多人的从各地征发的民夫和辅兵,一些未走的豪族部曲,使得尔朱兆统领的这支兵马真正意义上人数过万。
虽然这些人不少并不能够直接用于精锐相互厮杀的野战,但是在后方有兵马督阵的前提下,驱之用来攻城却是绰绰有余。
而至此他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只不过是留下一些看守兵马,急忙派人将此信告知尔朱大都督。
让他派遣能够真正坐镇一方的大将,把这洛阳东门给他们牢牢看住。
信使踏马飞驰而去,带着这胜利的捷报。
马匹一如其主人的心情雀跃。
他们这支兵马自从渡河来到河阴之后,就没有打过什么像样的胜仗。
也只有独孤信取得了一场伏击战的胜利,但是转而就被那王子祎的强袭打得首尾不能相顾。
整支兵马在伊阙直接崩盘了,白白成就了那王子祎的威名。
而现在终于要汇报给尔朱大都督一个好消息了。
地面已经逐渐干涸,天空已经放晴。
唯独有那么一丝阴云笼罩着尔朱大都督的内心。
他看着在自己面前躬身请罪的独孤信、侯景、厍狄干等人,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真要硬说的话,他们手下直属兵马的损失倒也不是特别大。
远远没有到一整支军队被打垮的程度。
独孤信的兵马由于其人把精锐部署到了后军,损伤的都是临时新编入军队的汉军和那四百多在前锋负责哨探的普通胡骑;
侯景的损失算是比较严重的,但也主要是那些兔头亲兵。
至于最后大营被袭,固然让人气恼。
但是谁也没想到崔祎其人竟然会做出再次渡过伊水这样的奇谋,导致死伤了六、七百人。
固然让人心痛,但是由于是在大雨的时候进行的袭击,而并非在夜间,并没有发生营啸,也最终被侯景和厍狄干给弹压了下来。
虽然高头大马被人牵走不少,但是真正打起仗来,又哪里能够计较得了这样的损失。
只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小失利,终究是让尔朱军的威名有点损失。
而驰马大都督也未尝没有一点懊悔。
自己当初还是有点太过托大了,从而让王子祎其人在洛阳逐渐做大起来。
更是让对方抓住了自己侧翼的兵力青黄不接的时候出兵,依靠伊水,狠狠的给自己来了几仗。
不过现在那场雨已经过去,是时候彻底把洛阳南方这个漏洞给彻底封堵住了。
于是他在帐中环视了一圈,看向了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斛律金。
之前帐中的众将都对侯景多有嘲笑,谁让他之前把话说得那么死,这下吃了亏,都在看其人的笑话。
却唯独这个平时一直看侯景不顺眼的大将,此时没有落井下石。
甚而,倒是帮侯景说了一些好话,倒也让尔朱大都督不由在心中感慨:
斛律金此人是真的有古之大将的遗风啊。
于是他心中一动,刚要开口。
就见此时外边忽然有一骑探马前来报告,说是有紧急军情。
大都督亲自摆手让那人入内,匆匆看罢之后,嘴角全都是隐藏不住的笑意,
将这军情交给在座众人,甚至包括站在他对面如同罚站一般的侯景、独孤信、厍狄干三人。
洛阳八关最后的关城,虎牢关已降。
众将看完之后不由都纷纷赞叹出声。
就连侯景看完之后虽然十分惭愧,但也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
当下,尔朱大都督便将这个情报报告给了全军上下,众人皆对此欢欣鼓舞。
趁着这股提振起来的士气,尔朱大都督令尔朱世隆兼领虎牢关镇将,
率许多新近招纳收编的兵马,再算上其本部兵马,共计将近两千人,充作支援,随时向西。
其他的兵马则尽数向西调回。
再分出一支偏师,由尔朱兆都督,统慕容绍宗、侯莫陈悦、斛律金、贺洛浑各部。
人数万余,除各大将部曲外,其中许多都是新进收编的汉军。
是的,以如许之多的大将,也不过一支偏师而已。
他们由南向北,直指洛南。
拔除那些城外在洛水南岸的据点。
使得敌人彻底没办法像之前那样肆意地从他们侧翼的薄弱点发动攻击。
这样的堂堂之兵,再无可抵挡。
周围有数支兵马皆可为策应,骑兵转瞬即至,再也不怕王子祎出城野战。
而直至今日,这洛阳八关已经全部在尔朱军的手中。
洛阳城也已经终于是成了一座内外相隔绝的孤城。
既不会有任何一支勤王兵马前来,也不会有任何制令能够传出城外。
再怎么徒劳做困兽之斗,也是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