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吧。」千宫雨捧来糕点和温茶，拉着‘江十’在旁边草地坐下：「休息下吧。」
「切？」
「不切磋不切磋！」千宫雨赶紧摇头：「我可没你那么好精力，今天打妖魔都累死了！」
「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
「我要继续训练了。」
「等等嘛！」千宫雨赶紧将她拉回来，从怀里掏出一条发带：「我看你都是用草绳扎头发，我想……送你一条发带。是母亲小时候送给我的，你觉得好看吗？」
「一般。」
「这个时候就算只是为了礼貌也该说好看的啊。」千宫雨有些哭笑不得：「我一点都不怀疑你以后会得罪很多很多人。」
「谢谢。」
「我不是在表扬你！」千宫雨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走到‘江十’后面，「我帮你扎头发吧。」
夕阳西斜，林地昏暗，少女为另外一位刚运动完香汗淋漓的少女扎头发。营地开始点燃火盆，厨房传出各种各样的香味，有人在引吭高歌，有人在饮酒跳舞。
「好像是因为明天就可以走了，他们今晚要举行篝火晚宴。」千宫雨说道：「不过我觉得他们只是在找理由寻欢作乐。以前总觉得他们出身高贵，行事肯定也非同凡响，但现在才发现他们别说你了，甚至还不如我呢，只是一群躺在族谱上混吃等死的二世祖……许多人居然都是靠秘籍转职，甚至没练过任何技艺，你敢信？」
「我从小就被父亲严格训练，清早就要冷水洗脸走梅花桩，大一点就开始练指法，手指的皮破了又好，好了又破……我其实更喜欢剑术，看起来又好看又飘逸，指法看起来就像是泼妇打人一样，不仅不好看还很凶。但父亲说，我家的信物只有蚕丝手，我只能学指法来适应这件武器。」
没有得到回应千宫雨也不在意，她早就习惯对方是一位沉默的听众：「我十五岁终于转职武道信使的时候，父亲很高兴，将蚕丝手和一百枚灵玉郑重交给我，但还是教训我不要骄傲，不要乱用信物，更不能欺压良民，千家是名门望族，不能出现纨绔子弟……他这辈子最关心就是千家，一年到头都在外面奔波挣家族贡献分，母亲死了他赶不回来，我病了他也不在家，见面不是问我进度就是谈论家族……」
「我那时候大概是很烦他的，但他突然死了，我成了千家家主。」
「很多人上门提亲，族里内外很多人都劝我趁千家还在赶紧嫁出去，不然等五年丧期过去，我如果赚不到足够家族贡献分，朝廷就会将千家除名。趁早嫁了，千家家族分就是我最好的嫁妆，我可以用来换取夫家的支持……罗伟津当时就是上门提亲的人之一，他到我家还颐气指使，我自然也没给他好脸色，所以就结下牙齿印（仇怨）了。」
「我其实也不想坚持千家这张招牌，太累了，没意思。我总是在想，要是有世家公子提亲我就嫁了，我要嫁进江南城过贵族小姐的生活，而不是整天练指法步伐……但世家显然是看不起我这种小门小户，所以我就作为千家家主一直担任到现在。」
「我可不是没人要的哦！去年就有一位草色望族的二公子上门提亲，他家现在正是朝廷炙手可热的家族，是有资格住在江南城的‘小世家’。我那时候知道这是我能攀上的最好的高枝，就连林叔都来劝我考虑，我也很心动，因为对方是我喜欢的类型。」
「但我还是想延续千家的家名。」
千宫雨已经扎好头发，双手搭在‘江十’的肩膀上。
「可能我未来有一天会后悔，但不是现在，也不是这里。」千宫雨探头看着「江十」的侧脸：「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么多吗？」
「为什么？」
「因为刚才陆忘机，也就是中午那个没礼貌的大叔找我谈话。他说，只要我能说服你投靠朝廷，朝廷就会提拔我的家族为四品草色，品级维持五十年不堕；他还许诺，我可以跟你一起为朝廷效力，朝廷愿意花费资源培养我们；他还说，即便我不答应，也可以搬去江南城，朝廷愿意赠送我一处宅邸。」千宫雨感叹道：「三天前拐你上车，恐怕是我这辈子回报最高的一次投资。」
「你答应了吗？」
「这就是我要先跟你说那么多的原因。」千宫雨搂住‘江十’脖子，嘻嘻笑道：「江十，我可是为了你忍痛拒绝了那——么多好处哦！拒绝了一步登天升级到四品望族，拒绝了朝廷的培养，拒绝了江南城的豪宅，江十你说，你是不是该补偿我？」
「其实你应该答应的，我不介意为朝廷效力。」
连‘夜四’都能当齐国大头兵，‘江十’自然也可以当梁国马前卒，只要好处给够，宴青不介意为任何人打工。
「真的吗？」千宫雨十分震惊：「万一朝廷有人得罪你怎么办？」
「杀了。」
「……算我求求你了，你还是别投靠朝廷。」
「可以。」
千宫雨坐到‘江十’旁边，双手捧着下巴，仰头眺望天上的月亮。
「但陆忘机看起来不像是好人，群家和陈家也可能不会罢休，万一他们针对你咋办？」
「杀了。」
「你能不能给出第二个选项……」千宫雨唉声叹气，她歪着脑袋注视身边的少女，问道：「漫宿林地结束后，你打算去哪？」
「接受界家或者商家的供奉，去各地秘境看看。」
千宫雨点点头，「那很不错了。」
短暂的沉默后，正当宴青打算赶走她继续挂机训练时，千宫雨又说道：「梁国很大，没有马车的话，你赶路会很辛苦哦。」
「商家界家应该会送我的。」
「但还是有一辆私人马车舒服，你可以随便装修随便布置，就像自己家一样。」千宫雨努力推销道：「而且你那么不会说话又那么漂亮，如果你身边有一个情商很高的人，那你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我习惯一个人，不想带你走。」
千宫雨立刻像小浣熊一样抱住‘江十’，一脸可怜地说道：「求求你让我跟着你吧，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
「你的千家呢？」
「我赚了几年家族分都不如跟你蹭一遍漫宿林地，跟紧你才是壮大千家的唯一捷径！」千宫雨埋在她胸前不停钻来钻去：「让我跟着让我跟着，我很乖的什么都会听你的……」
「你说，我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
千宫雨眨眨眼睛，不知道是落霞的红光还是霞飞双颊，她脸蛋红彤彤的：「嗯嗯！」
「那来切吧，要用信物。」
「我不想切磋……」
……
…
营地外面。
陆忘机将一封信交给快骑，看着快骑举起火把如同火星般穿过丛林。
“陆骁骑，有事不能在里面说吗？”群玉书走过来环视一周：“这里夜深偏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讨论什么阴谋诡计呢。”
“又或者是来炫耀好消息的？”陈临川说道：“听闻你已经私底下接触千家小姐，朝廷将江十收入麾下了？”
“她拒绝了。”陆忘机说道：“她说自己无法为江十做决定。”
“朝廷还真招揽江十？”群玉书好奇问道：“我还以为你们会很忌惮天灾之力。”
“忌惮是忌惮，但陛下胸有沟壑，明见万里，岂会容不下一个小小的江十？更何况江十也只是有潜力而已，远远还未到传说中‘天灾现而天下崩’的程度。”陆忘机脸上露出傲色：“历朝历代，拥有天灾之力的人很多，但真正能引来天灾的人百中无一。”
“更何况，梁国需要天灾。”他说道：“天下统一需要天灾。”
陈临川微微眯起眼睛，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可是一柄双刃剑。”
“神周盛玄，哪个不是依靠天灾暴虐统一中原？若想成就远迈周玄之功业，江十这种人必不可少。”陆忘机感叹道：“天下纷纷攘攘数百年，英雄辈出，六转层出，但又有谁能统一天下？英雄一朝化冢骨，又是苍生百年劫。”
群玉书双手抱在胸前，手指轻轻敲着手臂，这是他思考的动作：“朝廷要重点培养江十？你想征求我们家族同意？”
“不。”
陆忘机缓缓摇头，他看着两人，认真说道：“使功，不如使过。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天灾的危害性毋容置疑，为了控制江十，必须打掉她的傲气，培养她的感情，如此才是梁国的信使，敌人的天灾。”
“就像训狗一样。”陈临川笑道。
“就像训狗一样。”陆忘机点点头。
“但你想做饲主也轮不到你啊。”群玉书说道：“界家商家早就跟她搞好关系了，连我们都只能排队，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有机会雪中送炭？”
“我不是来送炭的，”陆忘机说道：“我的任务是令她风雪交加，令她水深火热。”
群玉书、陈临川微微一怔，旋即明白陆忘机的意思。
“你不怕她敌对朝廷？”
“到时候自然会推我出来当赎罪。朝廷是你们的，只要你们跟她交好，谈何敌对？”
“为什么跟我们说？”
“如果你们不下场抗衡界家商家，那结果就是江十接受他们的橄榄枝。但如果你们跟我合作，届时你们会有至少三年时间与她和好如初，朝廷也会帮忙‘惩罚’你们，为你们提供与她并肩作战的机会。”陆忘机说道：“我只是提个建议，你们不答应也没所谓，反正江十属于界家商家还是属于群家陈家，对朝廷而言都一样。”
说罢他也没理会群玉书两人的反应，转身回去营地，一边走一边吟诵道：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