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党内奸细多

如今这大明,要是没了能说中文的传教士,很多事情还真的办不下来!

这沈㴶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实在是不可取。

可是,这又牵扯到他自己的意识形态,李伯弢根本就不指望说服他。

与其这样,还不如阻止他入阁——不仅仅是不让他入阁!

更关键的是,若真让他顺利入阁,那朝中对天主教徒的风向,必然会急转直下,变得极其不利。

李伯弢所看重的,绝不仅仅是几个番夷传教士的命运——他放在心上的,还有那些朝中天主信徒。

事实上,在沈㴶主导抓捕番夷传教士的前后几年,朝中早就对于天主信徒多有不解。

这直接导致了保禄在翰林院检讨一职任上,一呆就是十年,几无升迁!

要是形势变得更糟,那李伯弢所推崇的这般人才,将永远不会有出头日。

这等局势,自然绝不能让它出现!

李伯弢脑海中一瞬之间把这些因果想了一遍,随后冲着汪文言赧然一笑道:

“文言兄,话可不能这么说。莫非你们东林,真愿意眼睁睁看着内阁里,又多一个方元辅的亲信学生?”

“咱这番作为,也不是为了什么私心,实在是为朝局着想。若真让沈㴶入了阁,今后朝中党争只会愈演愈烈,这对国家来说,绝非什么好事!”

汪文言听得一怔,李伯弢这话里分明藏着深意,便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其实再简单不过——这太湖如此之大,不就是处在咱浙江和南直隶中间么,这一人一半岂不正好?”

汪文言闻言不语,低头沉吟。

李伯弢见他陷入思考,也不多言,只伸了个懒腰,终于从床上缓缓下地,轻轻活动了几下筋骨。

这几日调养下来,他身上的伤已渐渐结痂,好转不少。

所幸伤势虽重,却都只是皮肉硬伤,除了疼痛以外,基本不太碍事。

过了一会,李伯弢忽然想到一事,于是对着还在思考的汪文言问道:

“我说文言兄,上次咱在狱中,请托你的一事,你可有打探到消息?”

“是关于谁给黄嘉善黄大司马,送冰敬和碳敬?”

汪文言终于醒转过来,想了一想,拍了一下脑袋,大声说道:“伯弢兄,你的事,我怎么会忘!”

“前几天就帮你打听了,其实就算没有消息,这事也不难猜。”

“哦?这是为何?”

“这黄嘉善黄司马乃是山东即墨人,在朝中一向是偏向方元辅,这都是人尽皆知!”

李伯弢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他和吏部尚书赵焕一样,都是山东人,也都和齐党的亓诗教过从密切。”

“呵呵,这事儿与其说是和亓诗教过从密切,还不如说根本就是跟方元辅穿一条裤子的!”汪文言大剌剌的说道。

李伯弢哈哈一笑,说道:“你这么一说,咱就猜到了——一定是兵部里头有某个‘齐党’,是黄司马的心腹,对不对?”

“差不离。”汪文言拍了拍手,点头道:“不过一开始,咱还是费了一番周折。”

“起初还以为,黄司马在兵部最倚重的是都给事中赵兴邦,可后来这人因辽事病休,黄司马却一句话都没提起——咱这才意识到,打听的方向错了!”

李伯弢心中自然明白这是为什么。

赵兴邦乃是北直隶真定府人,但他在朝中真正的老板是方从哲。

表面上也仅仅是党附于齐党而已,并非真正的齐党中人,这和齐党中的老乡还是有本质的区别。

汪文言继续说道:“后来,咱又往深里一打听,这才知道,平日里常往黄司马府里跑的,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谁?”李伯弢问道。

“兵科左给事中薛凤翔。”

李伯弢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其实没太大的反应。

他在脑海里细细回想了一下,总觉得这名字听起来平平无奇,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可不知为何,在自己记忆里却像是在哪儿见过、听过——总隐隐有些印象。

他一边想着这事,眼神也不由得发散开来,呆呆地看向汪文言。

虽然李伯弢并非故意如此,可落在汪文言眼中,却像是他李伯弢一眼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汪文言脸色微红,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想要掩饰过去。

这一声咳嗽,反倒把李伯弢从沉思中惊醒了。

他目光落回汪文言脸上,这一次是有意识地细细打量过去。

只一眼,李伯弢就察觉出了点什么。

这小子.......眼神闪烁,神情别扭,莫非——心里有鬼?

李伯弢精神顿时一震,整个人立刻清醒过来!

他装作赞许的说道:“文言兄,人称你‘小宋江’及时雨,那真是没错,什么消息你都打探得到!”

“嘿嘿,过奖过奖!”汪文言立刻恢复了正常,说道:“都是外边的兄弟们瞎嚷嚷的!”

“那可不一定,外边的兄弟可不知道朝堂上的事!”

“这薛凤翔一事,你是找谁打听的,到底准不准啊?”李伯弢淡淡的随意问道。

“准,当然是准的!这我可敢打包票!”汪文言看了李伯弢一眼,又快速的挪开了视线,想了想以后说道:

“你也知道,咱们就是靠打听消息为生。只要是值钱的消息,平时都会留意着,更何况替东林留意齐党的消息,本就应有之意!”

“伯弢兄,又会如何不知?!”

李伯弢看着汪文言笑了笑,说道:“文言兄多虑了,咱就只想知道这消息是否可靠!咱可不想白送了银子,最后没到大司马手上,你说不是?”

“那是,那是!”汪文言似乎松了口气,说道:“咱办事,伯弢兄不用担心!”

“那就好!”

李伯弢看着汪文言远去的背影,面色缓缓的沉了下来。

汪文言多余的一席话,终于就像火折一样,点燃了李伯弢的记忆。

可能是身处明朝太久,也可能是汪文言此人实在是长袖善舞,和他相处李伯弢无时无刻都觉得是在和一位老友聊天一样。

很多时候,李伯弢几乎都忘了,这个看起来一身儒衫,又颇有江湖气息的汪文言,其实是一位绝不能小看的历史人物!

他之所以在东林党中声名显赫,靠的无非三件大事:

第一件,就是在“移宫案”中扮演了极其关键的角色。

第二件,是他在天启年间曾被打入北镇抚司,遭受严刑拷打,最终以死殉友,也未曾供出半个字。

但真正让他名声震动朝野,对李伯弢却是致命的,则是第三件事——他几乎凭一己之力,就让齐、楚、浙三党结成的同盟彻底瓦解!

李伯弢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冷汗直冒——今日要不是被汪文言“点醒”,险些真就得意忘形,忘了这人其实才是自己真正的对手!

这汪文言,怎么会知道薛凤翔的底细?他一定是从齐党内部探听出的消息——有齐党的人在和他勾结!

李伯弢脑中灵光电闪,猛地回想起史书记载的一些细节——非常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汪文言离间齐、楚、浙三党的计划,已经开始悄然运转了......

不过,若是李伯弢知道,汪文言其实是把他视为自己在齐、楚、浙三党内最大的卧底时,不知道会有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