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最后的漕船

曲红绡站在漕帮最后一艘楼船的残骸上,嫁衣早已焚尽,唯有心口处的双鱼刺青仍在燃烧。她的脚下不是甲板,而是由三百名溺毙漕工牙齿拼成的活体舵盘——每颗臼齿的咬合面都刻着长江暗礁的方位。沈沧澜燃烧的残躯倒在船首,他的脊椎延伸出七根寒铁锁链,将整艘船与江底的龙渊剑鞘相连。

东风突然停了。

元军楼船上的蒙古射手刚露出狞笑,却见曲红绡反手拔出插在舵盘中央的断剑——那是龙渊剑的最后一截碎片。剑锋割开手腕的刹那,血珠不是坠落,而是逆飞向苍穹,在云层中蚀刻出《尚书·尧典》的“协风“二字。

“漕帮子弟——“她的声音混着江底亡魂的回响,“开闸!“

船底的牙齿突然集体震颤,发出类似编钟的乐音。声波所及之处,汉江水面浮现出八百里漕运水道的地图——每处转折都对应着一名溺毙漕工的死亡位置。更恐怖的是江水本身:水流突然变得粘稠如血,托着火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元军旗舰。

陆明远的残魂突然从龙渊剑中浮现。他的半截脊椎如鞭子般抽向水面,溅起的不是浪花,而是无数细小的金属颗粒——那是十年间沉入江底的兵刃碎屑。这些碎屑在空中组成一张狰狞的人脸,正是当年下令屠灭漕帮的元军统帅伯颜!

贾似道在城头突然惨叫。他的官袍内衬窜出青色火苗,烧出的不是皮肉,而是当年与伯颜往来的密信。火信纸如活物般飞向火船,在曲红绡面前拼出一行血字:

“江底有闸,可葬十万师。“

当火船距元军楼船只剩三十丈时,曲红绡将断剑高举过头。剑身的“炎刘“铭文突然脱落,在空气中燃烧成十二盏赤色天灯。最骇人的是灯芯——那是用守军遗发编织的灯绳,燃烧时释放的不是热量,而是《满江红》的声波振动。

东风突然转向。

不是寻常的变风,而是如巨墙般压来的气浪——风中裹挟着黄天荡之战时的箭矢、采石矶水战的断桨、甚至还有太祖陈桥兵变时撕碎的龙旗。元军楼船的风帆首先解体,帆布上的狼头图腾在空中扭曲成《宋史·忠义传》的文字。

沈沧澜的残躯突然立起。他燃烧的左手插入船板,从牙齿舵盘下扯出一条寒铁锁链——链身竟是由《武经总要》的残页锻打而成。锁链另一头深入江底,连接着韩世忠当年沉下的三百尊铸铁地藏!

撞击前的最后一刻,整条汉江突然竖起。

不是比喻——江水真的如墙壁般直立而起,形成一道三百里长的水幕。水幕中冻结着无数漕船残骸,每块船板都咬着一具元军尸骨。曲红绡的火船在这水幕上撞出蛛网状的裂痕,裂痕中迸发出的不是江水,而是浓缩的地脉真火。

龙渊断剑突然自行飞向水幕。剑尖触及的瞬间,三百尊铸铁地藏从江底升起,它们莲花座下的锁链如活蛇般缠住元军楼船。最恐怖的是地藏像的表情——原本慈悲的面容全部转为怒目金刚相,每尊的眉心都裂开,露出里面封存的守军骨灰。

当第一缕星光照亮战场时,曲红绡看见自己的双鱼刺青游向了水幕。鱼嘴咬住的不是江水,而是八百年前太祖在陈桥掷出的那枚决定天下的骰子——此刻,骰子终于停止了旋转。